傍晚时分,季昭随父一同出宫回府。一众亲眷将风尘仆仆归来的季昭围在当中。
季晖身姿挺拔,一袭锦袍更衬得他气宇轩昂。他快走几步,来到季昭身前,厚实的手掌带着暖意,轻轻落在季昭肩头,目光中满是疼惜与感慨:“二弟,瞧你这模样,几年的军旅生涯下来,身板壮实了不少。只是......” 他微微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这风霜也刻在了脸上,面容比起往昔沧桑了许多,如今站在一处,倒叫旁人觉着你比我这兄长更沉稳持重了。”
苏婉蓉端坐在雕花梨木椅上,身着一袭秋香色罗裙,怀抱幼女,她正眉眼含笑,拿着个小巧的拨浪鼓逗弄着怀中的女儿,小家伙被逗得手舞足蹈,笑声清脆如铃。
季昭瞧在眼里,心中满是温情,他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狼牙吊坠。那吊坠在烛光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狼牙虽历经打磨,却仍隐隐透着几分野性。季昭双手递向婉蓉,神色间满是诚挚:“嫂子,此物得来不易。行军途中,遭遇狼群包围,我与将士奋力厮杀,才将其斩杀。军中老将们都说,狼牙有辟邪消灾、护佑平安之能。闲暇时,我便打磨去那些尖利棱角,制成这坠子,想着送给小侄女,权当是二叔的一点心意,还望嫂子莫要嫌弃。”
婉蓉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她起身双手接过吊坠,指尖轻抚着那光滑的表面,笑语嫣然:“二弟真是心思细腻,这般稀罕物,可不多见。我代瑾仪谢过二叔这份厚礼。”
肖玉凤站在一旁,身着深紫色绣金牡丹的褙子,雍容华贵。只是此刻,她手中的帕子却在不停地擦拭着眼角,那泪花仿若断了线的珍珠,簌簌滚落。她目光紧紧锁住儿子,看着如今高大健壮的季昭,欣慰与自豪在心底汹涌澎湃。
今日,陈奎年在金銮殿上得皇上嘉奖,荣耀加身,而儿子季昭如今的官职竟比他还高出一品,这般光大门楣的盛事,让陈奎年喜悦之心溢于言表。
陈训与成氏缓缓走上前。两位老人头发花白,岁月在他们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此刻眼中却闪烁着激动的泪光。他们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哽咽堵住了喉咙,只能用满是皱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抹着眼泪,那浑浊的眼眸中,是对孙子归家的无尽喜悦与疼惜。
季昭见此情景,眼眶瞬间红了,他双膝一弯,“扑通” 一声,重重地跪在陈训和成氏面前,说道:“祖父祖母,孙儿不孝!这一走数年,让二老担惊受怕,孙儿每每念及,心如刀绞,实在是罪该万死。”
言毕,他双膝跪地,缓缓膝行至陈奎年与肖玉凤面前,再度俯身,额头重重叩于地面,口中声声皆是自责:“父亲、母亲,儿子离家数载,未能在二老身旁恪尽孝道,不能如寻常人家子弟那般,常伴双亲左右,承欢于膝下,侍奉二老汤药。如今得以归来,满心皆是愧疚之意,还望双亲恕罪。”
尚未等肖玉凤出言回应,季昭又匆忙抬起头,眼眸之中满是焦急之色,急切说道:“母亲,眼下还有一事,十万火急。罗赢他奔赴云中,投身于那沙场之上,而且立下赫赫战功,他与儿子及数位将士齐心合力,斩杀匈奴将领,更是在关键时刻,亲手持刃斩下匈奴单于。可如今大战已然停歇,他却仿若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生死未卜,音信全无。虽说圣上念及他的丰功伟绩,对承祥侯府赏赐极为丰厚,可儿子听闻二妹维萱现今怀有身孕,她生性柔弱善良,又怎堪承受这般沉重打击?母亲,恳请您即刻动身前往承祥侯府,好生宽慰劝解二妹,千万别让她在这紧要关头伤了心神,损害了身子。”
肖玉凤闻听此言,连忙不住点头,面露惊色道:“实在是未曾料到,往昔那在京城中整日游手好闲、只知吃喝玩乐的罗赢,骨子里竟潜藏着如此坚毅刚强之气。曾听侯府的大夫提及,维萱约莫在本月底临盆,现下离月底还有大半月呢,不过为防万一我即刻便去。”
维君在一旁静静伫立,将这番话听在耳中,心急如焚。她上前一步,伸手紧紧拉住肖玉凤的衣袖,目光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母亲,女儿与您一同前去。”
待肖玉凤与维君两人前脚刚踏入侯府大门,便听门房说,传旨太监前脚刚走,侯夫人这边就破了羊水,此刻正在顺熙院生产。
肖玉凤听闻此言,全然顾不上平日里的端庄仪态,拔腿便朝着顺熙院疾步奔去。一路上脚步匆匆,待到了顺熙院,入目所见竟是一片混乱景象。太夫人与老夫人皆不见踪影,丫鬟婆子们像没头的苍蝇般乱转。她心急如焚,顾不上找人询问详情,径直朝着产房大步走去。
刚一进屋,就瞧见维萱面色惨白,双手痛苦地紧紧抓着床沿,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簌簌滚落,看得人心如刀绞。再一看,苏长宁正端着一碗参汤,作势要喂维萱喝下。
肖玉凤见状,怒声呵斥道:“你喂侯夫人喝的什么东西?这屋里怎么连一个稳婆都没有?”
苏长宁本就做贼心虚,被肖玉凤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吓得手一抖,手中的碗 “哐当” 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参汤溅了一地。她慌乱地屈膝行礼,强自镇定地回话道:“陈夫人万安,这…… 这是参汤。妾身想着侯夫人生产耗费体力,待会怕无力诞下胎儿,这才赶忙让厨房煮了参汤,想给夫人补补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