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忽然变得遥远,林开元感觉有无数蚂蚁顺着脊梁往上爬。他想起周夫人尸体脖颈处的皮肤异常光滑,想起王二后颈绷裂的纹路,想起所有死者都像是被剥了皮的青蛙般筋肉毕现。
"灯面裱纸..."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都是人皮?"
回答他的是突然倾塌的竹筐。三百根人骨灯笼架哗啦啦散落满地,在青砖地上拼出个歪扭的"咒"字。林开元刚要细看,骨架突然弹跳起来,像是被踩住尾巴的毒蛇,尖端齐刷刷指向他眉心。
"戌时三刻!"小六子突然指着巷口嘶吼,"又到戌时三刻了!"
所有灯笼在同一瞬间熄灭。
黑暗如实质般压下来,林开元听见自己雷鸣般的心跳。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擦过耳垂,接着是布料撕裂声。他旋身挥刀,刀刃斩断的却是一截灯笼穗子——那截系着指骨的穗子正悬在他方才站立的位置。
灯笼重新亮起时,光晕变成了惨绿色。
十步外的巷口躺着具尸体,是打更的赵老头。老人右手还握着铜锣,头颅却像熟透的瓜果般耷拉在背后,断裂的颈椎刺破后颈皮肤,白森森地指向雨夜。
"第七个。"老宋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七煞锁魂阵成了。"
林开元突然发现尸体周围的积水泛着红光。他蹲下身蘸了点水,指尖搓开猩红的粘稠——是血。整条街的雨水不知何时变成了血水,正从每盏红灯笼的竹骨里渗出来。
小六子开始干呕,他后颈不知何时出现五道青紫指痕。林开元伸手要拉他,却见年轻衙役的瞳孔突然扩散:"灯笼...灯笼在说话..."
"鬼不会说话。"林开元厉声喝道,却看见所有灯笼都在颤抖。裱纸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掌印,那些掌印在纸面游走,渐渐拼成一张张尖叫的人脸。
老宋的油纸伞突然被掀翻,雨水泼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老人独眼暴睁,指着赵老头的尸体:"看他的影子!"
灯笼将尸体投影在墙上,本该静止的影子正在蠕动。黑影的双手缓缓攀上自己的脖子,开始像绞麻绳般扭动。随着它的动作,赵老头已经折断的脖颈竟发出咯咯的骨裂声。
"快走!"林开元拽起小六子往街口跑,却发现来时的青石板路消失了。浓雾从血水中升起,雾中悬浮着无数灯笼,每盏灯笼下都吊着具无头尸体。那些尸体穿着不同年代的衣裳,脚上的布鞋却都崭新如初。
老宋的喘息在背后响起:"我们都在灯笼里。"
林开元低头看去,自己的皂靴不知何时变成了寿鞋。雾中传来骨铃的清响,这次他听清了——那是颈骨被绞断时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