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与王安对视一眼,两人均是一副着急又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却不敢说,只能远远地看着。
叶蓁道:“我不挟持你,还要谢你当年的教导之恩,你不是总说我忘恩负义吗,今儿,我都还给你。”说着转向王喜他们,“不放心的话,便在门口等着吧,我真要动手,以你们的武功,须臾之间便攻过来了,我没胜算。”
听罢,渊逸冲王平二人摆了摆手。二人退到门外,门未敢关。
渊逸将视线落到了盒中的锦帕上,那不过是最普通的一方帕子,女人用的,看绣工绝非出自叶蓁之手,因为之前师傅就说过,她没有刺绣的天赋,总会绣得歪歪扭扭一团糟。
“是红叶绣的,应当也不是绣给你的。”
渊逸皱了皱眉头,一点都不想听到红叶的名字,扭头看向了一旁。
叶蓁盯着渊逸,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隔着老远将锦盒扔进了火盆。
还没等渊逸反应过来,便听到了一声巨响,火盆中的火苗窜出老高,几乎是在瞬间,整个房间陷入火海,易燃的纱幔和木质的家具,地上则是一条条直往外延伸的火龙,根本未来得及给人反应。一个黑影猛地冲了进来,用一件披风将她身上的火扑灭,全然不顾自己全身已被烧着,她抬头去看,看到王安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她拼命地摇头,在他准备冲向渊逸的时候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襟。
叶蓁的眼中汪了一潭泪:“不要,求你了。”
王安很快便明白,紧握着拳头,踌躇片刻卷着全身的火挣扎着往外冲去。
“救火!”外面传来明雨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叶蓁的耳朵像被灌了水,手臂上是难忍的剧痛,感觉一切都混沌起来。不远处的渊逸躺在地上,半边身体都处于火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他艰难地抬起上半身,看向叶蓁的双眼中已赤红一片。
“别挣扎了,房里除了油就是火药。还是没有把握好,这威力小了些,竟然没将你我直接炸死!”
血顺着渊逸的脸、耳边流了出来,明明已气若游丝,却偏偏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得有些凄惨,在熊熊的火光中宛如要涅盘重生。此时此刻,或许他真的已经不再惧怕死亡,也不再想未完成大业的遗憾,怕的却是那道火隔开了他和叶蓁。他用宽袖将火龙扑开了两边,拼了命地要去牵她的手:“你早就想好要我死了。”
叶蓁不语,闭上了眼睛。
渊逸清楚地看到有一滴泪从叶蓁的眼中滑落下来,流进她的发丝中,她的嘴角噙着一丝笑,他读懂了,是解脱的释然的笑。平生,他最讨厌的便是画本子里那些一同赴死或是殉情的故事,他觉得,人生不过几十年,爱是什么,情又是什么,抓不着摸不到的东西,只有权势才是真理。如今,他都快感觉不到痛了,甚至连舔舐自己的火苗都觉察不到热来,他知道,或许他真的要死了,他应该恨她的,可是看到她的泪和笑却怎么也恨不起来。他看到了她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可怜又无助,在许多年前让她家毁人亡的大火中,她便是这副可怜相吧。他明白了,或许正是没有亲身经历,才将她作为棋子,也正是未经历过真正失去她的痛苦,才觉得可以毫不在乎。现在,他后悔了,应该对她再好一些的,最起码,在她孤立无援时刻伸出的手要毫无杂念的。
房中突然涌进一群黑衣人,这些人不属于王府,也不属于戚家军,渊逸突然就明白了,原来自己口口声声的喜欢比不上那人的一星半点,每当关键时刻,每当她需要人帮助的时刻,他总能及时到达他的身边,而自己只配在一旁看着。他突然变得没那么想得救了,就在纷乱的脚步声传进耳中的时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声:“先救叶蓁!”
两日后。
祁国有一种鸟,鸡头凤尾,很是好看,但叫起来有些难听,连鸡叫都不如,听上去如老妪吵架,急切又聒噪,与那漂亮的羽毛极不相衬。院中养了两只,一公一母,公的极为漂亮,母的却如家鸡一般普通。
叶蓁在睡梦中便想,早晚要弄清楚这两只鸟到底哪一只叫得欢,非掐断它的脖子炖了做下酒菜不可。
叶蓁觉得睡了许久,久到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活着。
那日的清晨又飘了雪,风大得要将窗户纸吹破一般。榻边响起了像是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叶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几乎没怎么用力,眼睛便睁开了。
先是白茫茫的一片,模糊得像是在眼睛上蒙了一层水雾,眨眨眼,清楚了些,再眨,便看到一张风尘仆仆、消瘦又不失清俊的脸。叶蓁一下便看清了,想说什么,嗓子却说不出话来,于是便笑了。
“大夫说,公主吸入了太多烟尘,嗓子需养些时间才可恢复。”
听到声音,叶蓁缓缓侧脸,一张陌生的面孔跃入眼中,细看,此人长了一张与二皇子几分相似的面容,脸色苍白身形瘦弱,虽身着侍卫服饰,但面相却带贵人之色。叶蓁一边感知着身体状况一边在脑中过了一遍祁国皇室一族,约摸着想到了一位,再次抬眼去瞧,他也瞧着她,用一双带笑的眸子。他不是怪胎,亦没有外界传言那般可怖,与飞扬跋扈的夏绾和荒唐无状的二皇子不同,反而是一位温和有礼的谦谦君子。
明雨见状行至榻前,对叶蓁道:“那夜多亏四皇子派了府兵,公主才得以脱困。”
贺之不想流泪,在他的生命中,眼泪似乎一直离他很远,可自打遇到叶蓁,这泪便变得不值钱,总想往外涌。他也说不出话来,喉咙哽住了一般,见她挣扎起身却失败,手明明已经伸出,却又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