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打探一下,收了我的东西,仲嬷嬷会如何对待木槿,夏椴又作何反应。再盯着瞧,此事会不会传到泓妃那边,泓妃又是何反应。”
“好。”
身上的伤又开始作痛,叶蓁险些撑不住,歪在车厢壁上假寐。明雨不敢打扰她,将身上的披风取下盖在她的身上,又坐回到原处。
“二伯,将军回去了吗?”叶蓁突然问。
明雨道:“那日不是你亲自送的,怎会有此一问?”
叶蓁动了动身子,缓缓睁开眼睛:“他不会平白无故来此地,别说是为了我,在舒家军生死存亡之际,他不会冲动。传信给将军,若泓妃找他为夏椴请先生,我去,至于身份,让他瞧着办。另外,烦请二伯帮忙打听一下,将军到底出了什么事。”
明雨嗔怪道:“好。歇着吧,莫要多想,保不准将军就是为了你冲动了一次,能出什么事儿!”
“他才不会,我也不许!”叶蓁咕哝一句,又闭上了眼睛。
其实,明雨心中并无底气,听到这话他也不敢去反驳,只好又安静下来。
车子摇摇晃晃开回府时已近傍晚,天边的夕阳染红了晚霞,锦缎一般铺得绚烂。叶蓁驻足而望,就在那晚霞之下走来一人,让她瞬间明白了“煞风景”的含义。
明雨也看到了,脸色比叶蓁的难看多了,若不是怕她会吃亏,他恨不得掉头就走。
二皇子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摸一摸鼻子,悻悻地道:“上午是本王口不择言,望公主见谅。”
叶蓁身体侧向明雨:“二伯不必担心,烦请回避下吧,我有事要对二皇子讲。”
明雨看一眼二人,犹豫片刻还是千万个不放心地进了府内。
二皇子向前一步道:“今儿父皇下了令,皇姐自戕触怒神兽,不得以公主之礼下葬。神兽庙卜了卦,依着今日的天色,应越快越好,今夜,便会葬于西郊,不入皇陵不立碑。至于贵国皇帝,国主已派人送去亲笔信,言此事为我祁国皇家之家事,家丑实在不易外扬,还请皇上体恤莫要追问缘由。”
叶蓁不信夏绾有如此大本事可让这天色现异,在这春初铺得漫天锦色,若她真的有此本领,也不至于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不过,结果对永乐国有利便可,其他都不重要。
“倒也不必麻烦二皇子亲自跑这一趟。”叶蓁说完,忍着伤口的痛行了一礼便要进府,被二皇子上前一步拦住。
“公主莫急,听我一言。永乐国分两派,一,当今皇上;二,逸王爷。公主处心积虑对付皇姐断逸王爷羽翼必是为了皇上,如今皇姐已死,父皇仍未松口夏纾去做逸王爷续弦一事心中肯定有别的盘算,公主是否也要为皇上争一下我们祁国这个最强有力的后盾?”二皇子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见了,弹袖抚袍,倘若不是之前见过、听说过他的荒唐事,乍一瞧倒也能看出几分帝王之相。
叶蓁气定神闲:“你们祁国的事,与本宫无关。我们永乐国的事,与你们祁国也无干系,你们最好还是少操些闲心。弟弟不听话,自有哥哥去教训,拉回家打一顿便老实了,待几日过后还是好兄弟。你们国主有旁的盘算那就盘算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永乐国也不怵。”
二皇子最头疼叶蓁油盐不进,尴尬一笑:“既然公主说永乐国的事与我们祁国无关,那我说个别的,国主好战,可本皇子不好,这总与公主有关了吧?”
叶蓁明知道二皇子所言“后盾”就是他本人,也知他肯定得了她去四皇子府的消息生怕将他撇了才巴巴又跑来用这三寸不烂之舌试图说服她。论心眼,两人不在一个段位,论心机,二皇子实在是白长这好几年,那点子小心思就差写在脸上,叶蓁都无需动脑仅凭两眼便能看个透彻。
“二皇子不用在本宫面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若不了解你们我还真不敢踏进这块地。国主的好战是因祁国曾经国力强盛,而他亦是有谋略的英勇之士,只是英雄迟暮身体垮了,又用血行阵、食人心等邪门歪术失了民心。不瞒你说,本宫刚得知姬楼身份的时候还以为是永乐国派的奸细,只是,他不配做这奸细,能得逞归根究底只是因国主老了、昏庸了,不然也不会让你和夏绾钻了空子。你不好战,是因清楚这些年祁国好战导致国库亏空,再加内乱四起,再想去骚扰别国只会自寻死路。二皇子不想做短命国主,蛰伏了这些年,总不能万人之上的日子享受不了几天便被踏入泥沼。渊逸名不正言不顺,二皇子聪明人,掂量完了才与本宫讲这话,是掂量到若夏纾真的与王爷成了便没你什么事儿了吧?可我的未婚夫婿是四皇子,让我抛却正牌夫君与你这大伯联手,这世间哪有这种道理,知道二皇子行事不落俗套,那也不能不遵守人伦之理吧?”
二皇子哭笑不得,这一段话国事、家事都扯上了,他偏偏无一句可反驳之话。他的拳头越攥越紧,叶蓁说的这些的确是众所周知之事,但却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讲出来。血行阵、食人心、纳百妃,筑云山围猎活人,祁国皇室做的孽岂止这些,无人讲,他便默认什么“人各有命”,如今被叶蓁说到脸上,以往的事岂止是荒唐,简直无人性!一个国家容不得不知人性的国主,故,各地都有了反声,只是被悄悄镇压了而已。养兵千日,国主也未曾想过这些精悍的士兵不是出去开疆拓土反而用在了自己的臣民身上,多讽刺的一件事,不然他也不会突然病重!二皇子也没少做荒唐之事,只是,与国主的固执不同,他最懂审时度势,于是便有了与渊逸密谋合作,可是,她说到了点子上,渊逸真的可靠吗,他能做出背叛兄长的事,就连最拿得出手的筹码巨弩都是眼前这位看似弱小的女子做出来的!今儿,正因全看透了,二皇子又转头来找叶蓁,结果却被她夹枪带棒一阵抢白给他个没脸,他能如何?忍着,只能忍着。
定定神,二皇子松开没有血色的手:“这些日子在下瞧明白了,公主不爱金银不爱红妆,不爱俊男更不爱那种让俗人痴狂的爱恨情仇,却独爱保家卫国。其实在下非常纳闷,这是何故?”
“二皇子未曾在军营中住过吧?你所见到的血肉顶多也不过是奢靡享乐后对那些柔弱女子落下的屠刀,你也未曾见过为保一寸疆土不眠不休的将士们,更未曾见过好不容易从战争中苟活下来的平民们听到马蹄声吓得四散逃窜的样子。这些我都见过。以往,我也以为这些与我无关,可自从知道了老贺将军,认识了贺之将军、戚将军、戚巽等等,我便全都明白了。一个国家,是位高者的私有吗,还是臣民的?二皇子也曾饱读诗书学过帝王之术,当做储君精心养着,可你到底学到了什么?”
二皇子却是冷笑:“公主敢说不是因为贺之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