乜四仁最近有些忙,而且有些累。他不是身体累,而是心里累乏。
首先是乜四仁大哥的孩子从海南回到家乡,这使他悬着的心落了地。因为大嫂一直要去寻找大侄子。
大侄子回家全家皆大欢喜,加之孩子收入不菲,和商界人士有了接触,心胸开阔,生意通达。认识的商界大咖小到商贩,大到千万元级别批发大户,他都能接触攀谈。
大侄回来之后,大哥招呼弟妹们回家吃了一顿饭,大侄子说要在镇上开一家商店,这让乜四仁有些惊讶,在乜四仁心中,商店是供销社和商业局的单位,个人也可以开商店吗?虽然每村都有一个供销点或者小商店,那都是小商小贩,要在集镇开商店,乜四仁还是第一次说。但大侄子有板有眼说:“现在提倡市场经济,私人不但可以开商场,还可以办工厂。外国的飞机和汽车都是私营企业制造的。”
这让乜四仁大吃一惊。他经常看外国文学。叙述着私营企业造飞机和汽车,甚至造大炮。他认为那就是天方夜谭,是资本主义制度的体现,是完完全全的资本把控。现在大侄子公然要在集镇上办一家大型商场,和国营商店抗衡,简直是鸡蛋碰石头。乜四仁心思:这方面我不懂,政策性东西你一定要把控好。
大侄子说:“我在海南就是给个体打工,人家个体户不但租赁有一百多亩土地办工厂,生产收音机、电子手表和录音机等等,都是流水线作业,完完全全的私营企业,而且老板说了算。没有任何人干预,只要你把税缴齐,没有任何人干预。”
乜四仁感觉并不新奇。他知道大侄子在外面逃窜一两年时间,对这方面自然把控的很好,他是知道自己二大乜振兴经历过的事情,自然明白哪些能干,哪些不能干。
乜四仁没有更多的话语可说,吃过饭便离开了,大侄子一直把他送到门口车站,等着公交车开门离开才走。
大侄子请他吃了饭,还送给他两台摩托罗拉平板手机。他家里以岳父的名义安装了电话座机。虽然现在寻呼机不太时兴,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公用电话和磁卡电话,无需兜里装一个手机东游西逛显摆招摇,他讨厌别人动不动拿出手机显摆招摇,当着别人的面接打电话,现在自己竟然也拥有了手机。大侄子让他拿上身份证,到电信公司去办两张卡,装上卡就可以使用了,每月话费不是太高,经济能够承担得起。
乜四仁认为手机这东西是贵重物品,坚持要给大侄子钱,大侄子说:“你给我指明了人生方向,还让我挣了钱,我给你两部手机怎么还这么客气,手机这东西在海南,就是地摊货,几百上千块钱一部,那就是毛毛雨呐。”
乜四仁有些吃惊:手机这么高档贵重的东西,在海南像卖菜一样,地摊都可以买到?几百一千元做成了毛毛雨啦!虽然现在工资高一些,一月工资一两千元,但一两千元不吃不喝也才买一部手机而已。
刚刚忙完大侄子的事,二侄子聂宏又来电话说,他给母亲打过多次电话,让母亲到他那里去,一是看病养身体,二是也安全一些。乜四仁二嫂可能是大脑受了刺激,现在有些痴呆,虽然生活能够自理,在农科院里还相对安全,一旦出了大门在公路上行走,有些痴呆和反应慢极其不安全,孩子有些担心,乜振兴儿子聂宏希望让母亲和他一块儿到大城市看病。思想开朗一些,环境也改善好一些,能够促进病情好转,让她放下思想包袱,轻松一些,背着沉重的包袱永远放不下,活活的把自己压垮,压病,最后含恨而去,这也没有意思。
乜四仁很支持二侄子聂宏的想法。
放下电话乜四仁还是有些生气,这小子竟然把乜家姓都卖了,改成聂宏,现在到劝起我们来了,让大家放下包袱,忘掉父亲过失,甚至让自己母亲遗忘父亲的存在。
二嫂现在身体确实有些异样,反应迟钝,有时候有些颠颠洒洒,让人不放心。好在她还有退休费,现在居住不成问题。农科院大院里面,各色人等都有,也有退休以后居住在那里的老头老太婆有些照应,并不像二侄子说的无依无靠没人管。我们也多次和大哥劝解二嫂回家居住,让大嫂照看经管,问题是二嫂不回家去,她认为二哥的东西,书籍全部在单位里,还有他们结婚时候买的一些家具,嫁妆都在那里,她舍不得那些东西,回来虽然有地方放,但二嫂认为那不是自己的地方。坚持不回家居住。
由于二哥对乜四仁看不起瞧不上,所以交往很少,每年春节和清明大家在一起见面寒暄几句,平时很难碰面在一起,有时候虽然亲朋好友宴请在一块坐坐,仅仅就是笑一笑问候几句,并没有实质性的交流,二侄子聂宏让他做二嫂的工作,他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他对二嫂还不如单位同事那样熟悉,二嫂从来没有把他当做弟弟对待,把他当做邻居和外人看待,这让乜四仁很为难:怎么去和二嫂说这话?
这时,便接到了王珂的电话。
王珂开门见山:“哎,老四!我早跟你说过,要买一部手机,买一部手机,现在有了手机多方便,你在天南海北、在厕所里我都能够找得到,多方便。”
乜四仁很吃惊:“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王珂说:“我连这点事都办不到吗?你的手机号码不让别人知道,一个月手机都不响。我是和你单位同事询问了你的机号码,赶紧过来喝酒。”
乜四仁说:“我才不和你喝酒,见酒都醉,一醉唠唠叨叨,从晚上一直扯到天明还扯不清,酒醒之后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连喝酒的人、喝酒的地方都记不清,我跟你喝酒什么意义,什么作用?把你身体搞坏,把我心情搞得一塌糊涂。不去!”
王珂说:“你爱来不来,爱来不来?你嫂子回来了。叫你过来喝酒哩。”
王珂迅速沉默了下来,好像嫂子这话对他是一种心灵打击。
乜四仁放下电话,他想:既然嫂子李萍儿回来,自然王芳舒也回来了,他想和王芳舒说说话儿。
他想:王芳舒现在应该是一个大姑娘了,算算已经20多岁了。他四岁多的时候就和王芳舒相识,一直到王芳舒14岁到加拿大移居后,便再没有见过,一晃又是六七年时间,想想孩子现在已经是20多岁的大姑娘了。
乜四仁想想不出,去我国生活六七年时间姑娘,说“鸟语”的人怎么能认识他。
乜四仁告诉东舒雅:“王芳舒回汉山,我过去一趟。”
东舒雅说:“你女人缘不错,人家一回来就告诉你了。该不会是你心中偶像李萍儿回来了吧?”
乜四仁:“是又怎么样。”
“和我一样,老太婆一枚。”
“看你这水平,还大学毕业生,老太婆一位。”
乜四仁第一次看见王芳舒是是在汉山老人家里。当时只有四五岁的他们相识,一直到十二三岁,七岁多看病的时候再次相遇,一直到14岁的时候,在省城高新一中上初中时,去加拿大前,他们见过几次,现在六七年过去,应该20岁左右了。大姑娘已经会说英语和法语了,他倒要看看外国培养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
乜四仁再次给东舒雅说自己要出去一趟。
东舒雅说:“孩子回来,你就不能和孩子在一块吃一顿饭?”
乜四仁说:“孩子经常回来,为什么要今天在一起吃饭?”
“孩子今天领了男朋友回来,坐在一起吃饭嘛。”
乜四仁大吃一惊:“什么,她几岁个屁小孩儿,怎么就领男朋友回家了?你也不管管她,你这个当母亲的也不管管!”
东舒雅说:“我看你一天烧昏了,昏了头了,老糊涂了,难道你不知道孩子今年多大了吗?”孩子88年生的。孩子今年已经20多岁了。已经晚婚年龄了,你还认为她是一个孩子吗?孩子已经大学毕业,考上研究生了?现在大学生都可以结婚,研究生恋爱那是天经地义,上研究生都可以名正言顺结婚生子了。”
乜四仁陪陪自己的脑袋说:“可能老糊涂了。但我已经答应去见李萍儿了”。
东舒雅笑笑说:“这老头一天怪有女人缘的,动不动都就是阔少妇胖老太请吃饭。李萍儿不是移民了吗?不是在加拿大定居了吗?今天回来了?请老头吃饭了?”
乜四仁也笑笑:“出什么国移什么民,被中介机构骗了,还是中国人。阴差阳错倒是把王珂移民了。”说着,下楼了。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桑塔纳。这样的桑塔纳汽车在当时最为时兴,当时7万多块钱一辆,个性皮试。7万多块钱的桑塔纳对普通家庭来说,那是了不起的开支,派头十足。
乜四仁开始没有在意车里什么人,还把自己的头发梳理一番,把衣服最上面的一颗扣子也扣上。他听见桑塔纳车里有一个人叫着:“乜大叔,这里上车。”
他感觉很奇怪,怎么有人叫乜大叔,好在还没有把自己叫老头。
他仔细看看,一个金发碧女的姑娘,瘦瘦弱弱,面如白膏,精神有些萎靡。他仔细瞧瞧:“是你叫我吗?”
驾驶室姑娘说:“乜老头儿,叫你呐?”
这让乜四仁有些吃惊。他仔细辨认,这也不是李萍儿。李萍儿和他年龄差不多,应该是一个胖墩墩的小老太婆了,而这个姑娘也就二十岁左右样子,虽然洋气,但精神并不抖擞。他仔细看看,再次确认说:“是你叫我吗?,我叫你大叔和老头有错吗?”
王芳舒说:“你是妈妈同学,爸爸的同事,叫你大叔,叫你老头儿错了吗?这已经对你很客气了。我平时就叫爸爸老头儿。”
乜四仁想:谁和你妈是同学,和你爸是同事?难道在外国居住六七年时间,就这么豪横了吗?见人不知客气,直接叫大叔和老头,这是尊敬吗?
不管怎么说,乜四仁还是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