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们能瞒她多久?”
司徒里里垂下眼眸,早先白流萤便对他有敌意,如今东窗事发,她又向来谨慎,稍有风吹草动,便能一探到底。
想来,不过多时,她定会知晓。
“我本无意害她,奈何时信咄咄逼人,若她执意取我性命……或许,这便是罪有应得。”
话了却,他叹息一阵:
“说实话,我还挺羡慕她的,羡慕她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同辉,这恐怕是我这辈子都可望不可及的高度。
若我能像她那般随心所欲,定能做很多事,只可惜……”
他自嘲一笑。
可惜,他生来便在泥潭,即便不择手段,耗费一生,也不可能成为那千金之躯。
“谢子安。”
司徒里里握住他的双肩,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便是你,最好的,最独一无二,没有人能成为你,你也不必去成为别人。”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话语,让他微微愣神。
晚风又起,泛着阵阵凉意。
他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侧头敛了眼眸。
蛊虫发作已过,他不再疼得神志不清,借着刺骨的寒风,他恍觉方才与她的亲密。
她那真挚热烈,不掺杂任何目的的神情,让他不敢去瞧。
他是刺客,不是情场的风月公子。
遇到这种事,他也会兵荒马乱,不知所措。
他有着正常人的思维和情绪,会心慌,会害羞。
虽以杀人谋命为生,却不是一个冷冰冰的人。
身在这尘世,他做不到心无杂念放空一切,也做不到与一个女子相处许久毫不动心。
他承认,是他败了。
早在西域,他便败了。
只是,如今才发觉而已。
“谢子安,我虽不知你的过往到底有多么难熬,但如今有我在,我会陪着你,哪怕万水千山,哪怕永无归期,你可信?”
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往日种种,不提也罢。
况且,即便他心存目的,却也从未伤过她分毫。
他抬眼,从来没有人,会同他说这些,也从来没有人,会愿意陪着他。
他自小无人能依,无人可靠,这世间的酸甜苦辣,他独占三分。
单是为了活着,便已是举步维艰,谈何自由自在,飞黄腾达。
回首三百年,除了利用二字,别无所有。
他挣扎着从嗜血与残忍的熔炉中逃离出来,转头跨进了那充满冰冷与服从的巢穴,自愿成为一把刃,却不甘心不是那执刃之人。
他不明白,何为真心,何为真情。
他不信世人,不信权贵,亦不信天,他只信自己,只信弱肉强食。
可人终归是会变的,他也一样。
所以,当在原野下抬头,接触到自夜空中散落下的星光后,禁锢的镣铐,就已经被打开了。
接光之处,渐成广阔天地,生出花草树木,莺燕歌啼,四季轮转。
可总觉,少了些什么。
直至不染尘俗的仙人,竟也爱上了这样的地方。
是日月。
即便心中皓月被乌云遮挡,但只要抬手一挥,振臂高呼,依旧可得见一片月光。
沉默良久,他颤声开口:
“好,我信。”
“谢子安。”
她再次将他抱住,双臂拢在他的脑后,轻轻安抚。
“司徒,谢谢你。”
他不再犹豫,手附上她的腰背。
此刻,澎湃的潮水在心中叫嚣着,躁动着,不再沉寂,不再躲藏。
哪怕未来是狂风骤雨,他也有勇气去直面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