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里缺少流行病学的专家,人们对于流行病一无所知,所以所有人基本上只能靠居家隔离。
人们身上出现皮疹,没多久就开始化脓、发黑,有的人的内脏器官也渐渐腐烂变成一滩黑色的血水,散发出恶臭,并且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医生觉得这种疾病与黑死病相近,于是城市开始消杀,那些感染瘟疫的尸体集中焚烧,
人们明显地感觉到那些贫民窟的人死亡得更多,那些贫穷之人死时的神情是那样的安详与释然,
仿佛在说终于不用在活受罪,可以安然地脱离活着的炼狱,可以看到痛苦的今生走到尽头,这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难道不算是一种仁慈么?
裴绘抚着威廉的额头,开始进入生命的倒计时。她将画板放在他的床边,一笔一画地描绘着他的病容,只见他的发丝出现灰白,脱发也愈发严重。
威廉的情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就问她,“裴绘,等我好了,就一起去绿松湖养一对鸳鸯,鸳鸯被杀死了,
我亲手埋葬它们。那些人连两只鸟都不放过,太可恶了。这些都是扎克要求做的。”
裴绘让薄荷别来,他们需要隔离。不过如果薄荷一家缺少食物,也可以救济点给他们家。
裴绘一个人去买了菜、种子,自己在院子里种点菜,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外面到处是抢劫的,
还有不少人是零元购,裴绘时刻紧锁院门,生怕让罪犯得逞。外面不分昼夜地响着车子鸣笛声、呼救声、丧尸的撕咬声。
原来那些将死之人也会因为瘟疫产生幻觉,开始袭击别人。而死去的那些人如果大脑没有遭到重创,也会复苏,成为丧尸。
整个城市陷入黑暗与绝望中,裴绘陪在威廉身边度过漫长的岁月。裴绘告诉威廉,
“其实我当时也怀疑你是不是被冤枉的,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去想你背叛我的事情。没想到罗南这么人面兽心,我们竟然一直信任他!”
威廉努力地抬起手抚摸她美丽的脸颊,然后笑着说道,“忘记他吧,我觉得自己的日子不多,
不要为那些破事不愉快。你只要知道我爱你就行。哪怕我死了,也会一直爱着你。”
裴绘强忍着泪水说道:“亲爱的,你别离开我好吗?医学上一般都说需要强烈的求生意志,
才容易出现奇迹,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奇迹?这次不过是一次瘟疫,再寻常不过了对么?不要轻易放弃。”
威廉苦涩地笑了一下,然后说道,“亲爱的,上帝知道我有多么强烈的求生意志,
可是命运告诉我必须离开。我不想离开你,该怎么能陪着你呢?要不。。。。。。
你替我画幅年轻时候的模样,将我最好的一面画下来,这样他就能一直陪着你了好吗?”
裴绘紧攥着他的手,激动地点头答应道,“好的,就画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你当时可爱极了,天知道你有多可爱!”
威廉笑了一下,可是随即就感到胸口一些疼痛,但是他强忍住,怕影响裴绘的情绪。
窗子打开后,飘进来一些槐花,送进来一阵清风,这些是安抚病患所必须的要素。
裴绘安静地坐在窗前,身后是垂死的丈夫,可是她不能回头看,否则就会影响她头脑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的形象。
她直觉告诉自己要尽快描绘出初次见面的他,那个她一眼就相中的男人,虽然两人的婚姻不完美,
但是她是那么贪恋威廉的爱,时常需要他的关怀、需要他的爱抚、渴求他的忠贞偏爱。
在爱人心中,最大的迷宫永远是来自对方不确定的爱,对方的忽冷忽热、一颦一笑都在为这段感情砌筑令人疑惑的墙,
爱就是不可估量的微分,所有人都在试图用积分去求解,可是永远得不到精确的答案,因为爱情本身就是不可估量的,
人性也是不可估量的事物,如果让抽象的事物曲解成具象,就是违背事物本身的性质。
不可估量的事物与可估量的事物同时存在,同时发挥着它们的作用,同时丰富着每个生命。
裴绘细究每一处的色彩,力图还原最真实的记忆,在画作完成的那一刻,她充满成就感地笑了,
可是她的心又揪起来,因为丈夫威廉突然狂吐一口鲜血,落在地板上的血液中混合着他消融的器官,有的黑乎乎的一团,十分可怕。
她悲哀地回过头,只见威廉满口鲜血地靠在枕头上,双眼安详地合上,永远地离开了她。
也许是因为他不清楚自己何时会走,于是还来不及与裴绘告别,就走了。他临别前流下一滴眼泪,算作最后的告别,不舍地离开了自己的妻子。
裴绘走到他身边,紧紧地抱着他,痛哭起来,泪水与威廉的泪痕重叠。而窗前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议员,正在重新陪伴着哭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