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在龙脊岭的褶皱间流淌成墨,李长风踩着湿滑的苔藓向上攀爬,腰间麂皮囊里的硬馍饼随着动作发出细碎响动。
雾气从腐殖层里渗出,缠绕着人面蛛结在松枝间的银丝,远处传来类似婴儿啼哭的枭鸣。
他攥紧兽皮地图,朱砂勾画的"隐"字在掌心沁出微红。
石隙间忽有青鳞闪烁,三条蓝尾蝎正尾勾相抵围成三角,中央是半枚被啃噬的青铜钱币。
这情形让李长风想起镇里老仵作说过的话——邪修饲蛊时常用古钱作祭。
他刚要后退,脚下枯枝突然断裂,惊起崖壁上成群的夜眼蝙蝠,翅膜拍打声裹着腥风掠过耳畔。
"小友且慢!"
沙哑的呼救声刺破浓雾。
李长风拨开沾满夜露的蕨丛,看见个灰袍老者瘫坐在虬根间,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身旁散落着破碎的玉瓶。
那人鹤发间别着半截桃木簪,衣襟处却隐隐透出暗红纹路——像是被血迹晕染的符咒。
"老朽采药失足..."老者喘息着抬起浑浊的眼,"若能助我取出怀中药散..."
李长风蹲下身时,嗅到对方袖口飘出的沉檀香里混着铁锈味。
他目光扫过老者虎口,那里结着层淡黄薄茧,恰是常年拨弄琴弦才会留下的痕迹。
二十年前背着七弦琴消失的修士,此刻竟与卖山货妇人低语的重影叠在一处。
"此去三里有个寒潭。"老者突然攥住他手腕,指甲缝里嵌着靛蓝碎晶,"潭底沉着《混元诀》,正是凡根者可修的上古秘法。"他的脉搏在苍老皮肤下跳得异常平稳,像刻意压着某种节奏,"只需替我取来潭边那株夜交藤..."
山风骤紧,裹来远处兽类的呜咽。
李长风望着老者递来的玄铁匕首,刃身映出自己眉心不知何时沾上的磷粉,正随着呼吸明灭如星。
他想起竹简上那个新补的"炁"字,王掌柜账房先生写字时总爱在收笔处多颤半寸。
"前辈的琴可修好了?"他突然开口,指尖抚过对方袖口磨损的滚边,"听说二十年前进山的那位,背的是把焦尾梧桐木制的七弦琴。"
雾气在这一刻诡异地凝滞,老者眼白泛起蛛网状血丝。
李长风猛然后仰,玄铁匕首擦着喉结划过,割断几根飘起的发丝。
腐叶堆里簌簌钻出数十只蓝尾蝎,尾针齐刷刷指向他的影子。
"倒是小瞧了你这凡根。"老者扭曲的腿脚突然复原,踩着虚空步步逼近,每步都在苔藓上烙下焦黑脚印,"既然识破..."他从颈后扯下块人皮面具,露出张布满咒文的脸,"便用你的魂魄喂养我的琴傀罢!"
李长风疾退时撞上冷硬的物体,回头竟是那截生锈的剑柄,此刻正将月光折射成诡异的菱形光斑。
王邪修袖中飞出的琴弦已缠住他脚踝,割破的裤管渗出血珠,滴在石碑"妄"字的剑痕凹槽里突然腾起青烟。
山猫的碧眼在暗处倏然睁开。山猫的碧眼在暗处倏然睁开。
李长风的后背抵着冰凉的剑柄,琴弦在脚踝处勒出细密的血珠。
他盯着王邪修衣襟下翻涌的暗红纹路,突然想起集市上那个被吸干精血的樵夫——死时脖颈处也烙着同样的蛇形咒印。
"二十年修为竟要用活人祭琴?"他猛地扯断腰间麂皮囊,硬馍饼裹着朱砂粉洒向半空。
夜风卷起猩红雾霭,蓝尾蝎群顿时发出吱吱惨叫,甲壳在朱砂中灼出青烟。
王邪修枯槁的面皮突然裂开蛛网纹路,七根琴弦从袖中激射而出。
李长风就势滚向虬结树根,琴弦钉入腐木的闷响贴着耳际划过。
他摸到石碑"妄"字凹槽里的血珠,那滴落的青烟竟凝成细小剑影,在月光下流转着青铜锈色。
"倒要感谢你喂饱了镇魂碑。"李长风将掌心按上剑痕,冰凉触感顺着血脉直窜天灵。
满地枯叶突然无风自动,那些被朱砂灼伤的蓝尾蝎竟调转尾针,朝着昔日主人疯狂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