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太白星还未隐去,人间却已躁动不安。灶台上的灰鼠正啃着半块饴糖,忽然听得瓦檐上扑簌簌落下几片青苔。老龟驮着玉色卷轴,龟甲上还沾着天河的水汽。
"玉帝有旨——"老龟扯着嗓子,声音在晨雾中打着转儿,"凡间生灵皆可应选,正月朔日子时前抵南天门者,封为十二元辰,享人间香火......"
灰鼠的胡须颤了颤,饴糖啪嗒掉进灶灰。它瞧见老龟慢吞吞往水塘爬,忽然吱溜窜上龟背,尖爪子勾住卷轴金线。龟甲冷得像块寒玉,灰鼠却觉得浑身发烫——那卷轴上分明写着"子丑寅卯"的烫金篆字,每个时辰都泛着七彩流光。
"老倌儿,捎我一程?"灰鼠揪着龟颈软肉,"到了天河,分你半块桂花糕。"
老龟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正要点头,忽然听得墙头传来嗤笑。玳瑁猫舔着爪子,碧绿竖瞳映着灰鼠瑟缩的影子:"偷油的东西也配登天?怕是连南天门的台阶都摸不着。"
灰鼠的尾巴绷成直线。它望见东方泛起鱼肚白,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水塘边的芦苇忽然簌簌作响,老牛慢悠悠探出头来,鼻环上还挂着夜露。
老牛喷着白气,河水漫过青石滩。灰鼠蜷在牛耳里,爪子死死抠着绒毛。上游漂来几截断木,水底忽现漩涡,暗流像无数透明触手缠住牛蹄。
"抓稳了!"老牛闷哼一声,犄角顶开浮木。灰鼠瞥见对岸垂柳,忽然吱吱尖叫:"往左!左边水浅!"它分明记得昨夜偷听渔夫说话,这片河湾藏着暗礁。
浪头打来,牛背上的灰鼠湿成一团。它嗅到老牛汗味里混着血腥气——定是碎石划破了蹄子。眼看离岸只剩三丈,灰鼠突然跃上牛角,借着浪势腾空而起。
"对不住啦老哥!"它踩着牛鼻梁蹿向岸边,身后传来重物坠水的闷响。老牛在漩涡中挣扎,犄角卡在礁石缝里,浑浊河水漫过它的眼睛。
此时西南山道上,白额虎正驮着个昏迷的樵夫。昨夜山火突至,它本可率先抵达南天门,却在焦木堆里嗅到生人气。獠牙咬住樵夫衣领时,火星子还在虎须上跳舞。
天河畔,金鳞龙望着干裂的稻田迟疑不前。它记得老龟说过,人间已三月无雨。云层在鳞片间流转,爪尖凝起水雾,却听得南天门传来玉磬清音——还剩半个时辰。
灰鼠滚进南天门时,正撞见昴日星官展开时辰卷轴。它顾不得浑身水渍,刚要往"子"字上按爪印,忽然天穹传来龙吟。甘霖沛然而降,金鳞龙裹着雨云姗姗来迟,龙须上还沾着秧苗的清香。
玉帝抚须而笑时,老牛才瘸着腿爬上云阶。它望着灰鼠占据首位,只是默默走到"丑"字方位。倒是东海龙王突然发难:"这鼠辈投机取巧,岂能位列仙班?"
凌霄殿忽然寂静。灰鼠瞥见老龟在云海里探头探脑,玳瑁猫不知何时蹲在了殿柱阴影里。它后知后觉想起,这一路竟再未见过守信的老龟。
"时辰未到。"玉帝指尖轻点,云镜显出人间景象:老猫在灶台边酣睡,身下压着半块桂花糕;樵夫在山脚苏醒,手里攥着根烧焦的虎须;龟甲卡在河蚌壳里,正被浣熊当作磨爪石。
十二道金光落下时,灰鼠发现自己的塑像总缺半截尾巴。人间孩童指着它笑骂"偷油贼",却给老牛角系上红。
天河倒悬处,金鳞龙的爪子还沾着湿润的泥土。它望着灰鼠在"子"字位上抖落水珠,忽然甩尾卷起浪涛:"陛下,臣途中见三州大旱,斗胆先布云施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