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的雪粒子敲打着青石板,傅九生拢着羊皮袄子往灯笼骨架上糊红纱。门楣上悬着的六角宫灯突然晃起来,铜铃铛在风里碎成几瓣清响。
"傅师傅。"胭脂香混着寒气涌进来,红绡姑娘的翠色斗篷上沾着细雪,十指丹蔻按在褪色的门框上,"我要一盏朱红灯笼。"
老灯笼匠的手顿了顿,竹篾子在油灯下泛着青光:"我这儿的灯笼,可比春莺阁的缠头贵。"
"二十年积蓄够不够?"红绡解下腰间锦囊,银锭子滚出来在案几上转圈,"都说您做的灯笼能照见人心,我要它照见我的归处。"
傅九生从樟木箱底抽出一卷红纱,那料子在烛火下泛着血色的光。他往浆糊里掺了朱砂,竹刀刮过灯笼骨架时发出呜咽似的响。子时三刻,灯笼成了,八面绢纱上浮着暗金云纹,烛芯却是诡异的青白色。
红绡提着灯笼走进雪夜时,檐角的铜铃突然齐声哀鸣。傅九生望着那点红光消失在长街尽头,听见自己胸腔里百年老钟似的闷响。
第七日惊蛰,春雷劈开了护城河的薄冰。城南张员外用二十抬红轿接走了春莺阁头牌,却在洞房夜发现新娘子变成了扎彩匠糊的纸人。更夫说那夜见过红绡姑娘提着灯笼往乱葬岗去,灯笼的光把坟头鬼火都映成了猩红色。
灯笼是在清明雨里回来的。傅九生清晨推开门,见那盏八面宫灯悬在檐下滴水,红纱上的云纹变成了纠缠的人形。他取下灯笼时,一滴温热的东西落在虎口,在晨曦里泛着铁锈色。
"我要盏能镇宅的灯笼。"谷雨那日,书生王景文抱着开裂的砚台闯进来,青布直裰上沾着墨渍,"自从得了乡试头名,总听见梁上有磨牙声。"
傅九生正在熬鱼鳔胶,铜锅里的气泡泛着尸油似的青灰色:"镇宅灯笼要用人面竹做骨,西郊乱坟岗最后一茬。"他顿了顿,"得用三更天的露水研墨题字。"
书生在漏雨的茅屋里等了三日。第四夜子时,傅九生提着灯笼叩响柴门,灯面上用金粉写着"蟾宫折桂",映得王景文眼底发赤。当夜书生房里的烛火亮到五更,邻居听见他时而大笑时而呜咽,像是在和看不见的人论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