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那日,王景文的名字朱砂似的洇在榜首。报喜的衙役推开柴门,却见新科举人悬在梁上,脚尖还在往下滴墨汁。那盏灯笼好端端挂在门楣,金粉字迹被血染成了褐色。
傅九生是在县令查案时混在人群里的。他看见灯笼八面绢纱鼓胀如人脸,书生临死前咬破手指写的血书还粘在灯罩上——"明明是我的文章"。
三伏天的蝉鸣撕碎了七月流火。傅九生把书生那盏灯笼浸在糯米浆里时,听见门环轻响。穿素色襦裙的妇人挎着竹篮,鬓边白花被汗浸得发蔫。
"奴家姓张,住在杏花巷尾。"妇人从篮底摸出个银镯子,"想要盏长明灯,照着亡夫回家的路。"
这次傅九生用了陈年雪水调朱砂,灯骨是雷击过的老桃木。灯笼成型的刹那,满室烛火齐暗,唯有新灯笼泛着夕阳将落时的暖光。张氏提着灯笼离去时,青石板路上竟浮起薄霜。
中秋夜,杏花巷起了大火。救火的人说看见张氏在火海里梳妆,铜镜里映着个穿盔甲的男人。那盏灯笼悬在焦梁上完好无损,火舌舔过灯罩时,隐约显出张将军战死沙场的模样。
傅九生把灯笼收回铺子那夜,樟木箱突然渗出鲜血。百年老箱的缝隙里卡着半片指甲,青紫色的,像是从什么活物身上硬扯下来的。
寒露那天,傅九生把三盏灯笼并排挂在后院。月光透过红纱在地上投出血斑,仔细看都是人形。他摸出祖传的铜匕首,刀刃上密密麻麻刻着镇魂咒。
"该收网了。"老灯笼匠往灯笼芯里滴入自己的血,火焰"轰"地蹿起三尺高。红绡的呜咽、书生的狂笑、张氏的啜泣在火舌里拧成一股,最后化作青烟消散在秋夜里。
晨雾漫进来时,地上只剩三滩黑灰。傅九生打开尘封的族谱,在"崇祯七年傅长青"的名字旁又添一笔。泛黄的纸页上隐约可见历代先祖的批注:以执念为饵,饲灯笼百日,可摄魂续命。
后院古井突然泛起涟漪,月光在水面碎成无数银鳞。傅九生望着井底自己模糊的倒影,发现鬓角又多了几根白发,像是灯笼烧剩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