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蹬着三轮车拐进梧桐巷时,天色已经暗得像泼了墨。车斗里堆着白天收来的废纸壳和破铜烂铁,车轴吱呀吱呀地呻吟。这条巷子我走了三十年,闭着眼都能数清墙根有多少块青砖,可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空气里飘着纸钱烧过的焦味,拐角那棵歪脖子槐树比往常更阴森,枝桠在暮色里张牙舞爪。我摸出怀表凑到眼前——五点四十五分,可四周黑得像是子夜。忽然一阵冷风卷着枯叶扑在脸上,我猛打了个激灵,车把一歪撞开了巷尾那扇朱漆剥落的大门。
门轴"吱嘎"的声响刺得人牙酸。我扶着车把僵在原地,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这宅子空了少说二十年,门环上的铜锁早锈成了绿疙瘩,怎么此刻竟虚掩着?车头灯昏黄的光晕里,隐约瞧见院里堆着些物件,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有人吗?"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回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撞来撞去。几只乌鸦扑棱棱从老槐树上飞走,翅膀拍打声惊得我后颈发麻。摸出打火机凑近看,那些竟是整整齐齐码着的铜器:烛台、香炉、铜盆,还有面巴掌大的菱花镜,镜框上缠着褪色的红绳。
我的手比脑子动得快,等回过神来,那面铜镜已经揣在了怀里。镜面冰凉刺骨,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正要转身,忽听得身后传来"咯吱"一声,回头只见正屋的雕花木门开了条缝,月光漏进去的地方,分明映出半个人影。
三轮车在青石板路上颠得快要散架,我死命蹬着踏板,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浸得透湿。怀里的铜镜贴着心口,每一下颠簸都硌得生疼。直到看见自家院门,我才敢回头张望——巷子尽头黑黢黢的,那扇朱漆大门不知何时又紧紧闭上了。
当夜就出了怪事。我把收来的物件堆在堂屋,铜镜摆在八仙桌上。子时刚过,窗棂突然"哐啷"作响,惊得我从藤椅上蹦起来。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出枝桠的影子,那影子却像活物般蠕动,渐渐凝成个人形。
"老陈头,你收着不该收的东西了。"对门王瞎子不知何时站在院墙外,浑浊的眼白在黑暗里泛着青光。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墙砖,"那宅子吃人呐...二十年前,抬出来七个..."
话没说完,王瞎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竟呕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我举着煤油灯凑近一看,差点把灯摔了——那分明是一绺女人的长发,湿漉漉地缠着血丝。
第二天晌午,我正在院里分拣废品,忽然瞥见那面铜镜在日头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凑近了看,镜面蒙着层雾气,雾气散去后竟映出个穿蓝布衫的姑娘。她背对着我梳头,乌油油的辫子垂到腰际,发梢滴着水,在地上积成暗红的血洼。
"当啷"一声,铜镜被我摔在青石板上。再捡起来时,镜面裂了道细纹,那姑娘却转过脸来——惨白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窟窿对着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