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寻深知,于情于理,他都该断这段无疾而终的情,嘴还是相见不相识,如同陌路人。
然而心中不甘的火焰却始终炽烈燃烧,难以忽视,即便火焰熄灭后,也会留下烧灼伤痕,又该怎么忘?
当初明姝的父亲蒙冤入狱,他心急如焚,苦求父亲荣国公施以援手。
然而父亲仅是摇首,沉声告诫他:“这桩案子的水太深,你莫要涉足。”
随后,程家遭遇灭门之灾,明姝父亲面临极刑,家族难顶流放边疆,女子沦为奴仆。
沈墨寻闻此噩耗,如五雷轰顶,他毫不犹豫跪地,再次恳求父亲出手相助。
可大理寺已结案,尘埃落定,又如何能翻案?
那夜,明姝夤夜登门求援,沈墨寻被父亲命人绑在房间不得不动弹,挣扎至筋疲力尽,也无济于事。
沈家祖上有从龙之功,祠堂里供奉着开国皇帝赏赐的免死金牌。
明姝落入大牢,被囚之时,沈墨寻不顾一切,试图从祠堂偷出免死金牌,打算救她和程家。
然而被荣国公发现,执着铁杵硬生生打断三根肋骨。
父亲的怒喝犹在耳畔回响,胸口骨折的剧痛令他昏厥。
卧床昏迷的日子里,他心中唯有明姝的身影。
继而是长达半年的禁足,父亲带来消息,说程家不复存在,程家嫡女程明姝不忍受辱,自尽于狱中。
沈墨寻心如死灰,直至春闱才化悲愤为动力,考取功名,入仕为官。
因为明姝曾期盼见到他有朝一日高中三甲,身着绯衣红袍的探花郎,肆意打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模样。
如若不是今晚的宫宴偶遇,他竟然不知明姝还活着。
也幸好,她还活着,虽然物是人非,但只要人还在,往事犹可追。
白芷是沈墨寻的长随,自他少年时两人便一同长大,自然也知晓沈墨寻为程明姝默默无闻做的一切。
世子定然是对程娘子情根深种,否则也不会在知晓她“香消玉殒”后还去乱葬岗寻她的尸身。
寻不见又立了程娘子的衣冠冢并放了数枚夜明珠,说她怕黑,夜明珠有光就不会怕了。
世子的痴情他都看在眼里,但他也清楚,人不能活在过去,必须要从过往中抽身,继续向前。
白芷劝慰:“世子,您与程娘子的前缘已尽,即便心怀不甘,又有何益?”
“她本该是我的妻!”
“那又怎样?恕奴直言,世上谁敢与天子争辉?就算您不怕死,勉力一争,但家族之危就不管了吗?”
君可夺臣妻,但臣夺君妻,便是忤逆天子,株连九族的重罪!
沈墨寻下唇咬得泛白,双拳紧握至青筋暴露,内心充满了挣扎与苦痛。
白芷见世子如此执着,更是焦急万分,“世子,此地不宜久留,若被发现就不好了,有什么事往后再说吧!”
话音未落,白芷便强行扶着沈墨寻向金明池的横桥而去,直往西侧走。
两人都未察觉,一道孤寂瘦小的身影从竹林深处步出,默然注视沈墨寻远去的背影。
适才所有的情形都落入那人的眼中,窥探到宫闱里的秘辛,那人害怕地捂住唇,不敢出声。
沈墨寻重返宴席,脑海中不断浮现程明姝的倩影。
昔日的巧笑倩兮与今日的冷漠决绝重叠融合,如同利刃深深刺痛鼓动跳跃的心房。
沈墨寻坐在那里,神思恍惚,对眼前的吹弹歌舞、珍馐御馔都兴致尽失。
同僚校书郎李伯承与季斐然端来酒杯,邀请他共饮。
李伯承满脸笑容,举杯相邀:“沈兄,刚刚我们几个行酒令,就你一人不在没饮上,来来来,这可再不能逃了,咱们罚酒一杯!”
季斐然亦随声附和:“今日盛宴自当畅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