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转小,春雷暂歇,绵绵细雨如丝,将景仁宫的碧瓦飞甍笼罩在一片雾霭薄纱之中。
华盖龙辇在宫门前缓缓停驻,溅起些许水花。
谢临渊步下龙辇,立时有宫人撑伞围上来,他身姿挺拔如松,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却未沾染半分雨水。
主殿内程明姝听闻陛下驾临的通禀,立刻披上一件淡粉色梅花披风。
她俨然一副将要歇息的模样,如瀑青丝来不及挽,仅用一根羊脂玉簪挽起。
见到谢临渊前来,她福了福身,声音轻柔婉转,仿若夜莺啼鸣。
“陛下您来了,雨夜湿冷,陛下快些进宫吧。”
说罢她转头对身旁的莲杏轻声吩咐:“快去拿干帕子来,给陛下擦拭雨水,莫要让寒气入了体。”
谢临渊微微抬首,阻止了莲杏的动作,“有宫人撑伞,朕并未淋湿,明姝不必忧心。”
程明姝眼若清泉,明澈干净,夹杂着满满的关切。
“臣妾并非觉得宫里的奴才照顾不周,只是在臣妾心中,对待陛下自当更为细心才是。”
“如今虽天气转暖,然这春雨连绵,夜里寒气重,极易侵袭陛下的龙体。陛下一心操劳国事,日理万机,亦不可罔顾自身安康。”
她的声音轻柔,却字字句句似有千钧之力,直直地撞入谢临渊的心间。
谢临渊听着这关切之语,心中有如暖流淌过,落在程明姝身上的目光多了宠溺与温柔。
“先不说朕了,你与孩子近来可好?”
“回陛下,福福一切安好,就快满月了。”程明姝笑容娇艳,言语夸张了些,“他乖巧得很,甚少哭闹,许是知晓陛下心系天下,不愿扰了陛下安宁。”
谢临渊一笑,“还是你会说,他小小年纪,哪里懂这么多。”
程明姝垂首,柔顺道:“臣妾也只是想让陛下多开怀一些罢了。”
内殿特意辟出一块儿空间,专门放置大皇子殿下的摇篮。
摇篮置于雕花的木架之上,周围垂着淡蓝色戳纱帐幔,宛如一片宁静的小天地。
轻轻掀起纱幔,谢临渊凝视着襁褓中的婴孩,小家伙睡得正香,惹人疼爱。
“不知不觉间,福福竟长得这么大了……”时光飞逝、白驹过隙,让谢临渊生出颇多感慨。
程明姝在一旁点头,垂首不语,眉目间淡淡的怅然,恰似乌云遮月,被谢临渊敏锐捕捉。
“明姝神色不似平日那般轻愉,可是今日张采女之事吓到你了?”
被谢临渊直言戳破,程明姝也歇了掩饰的心思,幽幽叹了口气,“臣妾确有几分感慨罢了。”
“张采女正值花一般的年纪,却一时想不开香消玉殒,着实令人惋惜。”
一入宫门深似海,自此身不由己。撞见不该见的,便只能永远闭上嘴。
她也不过想尽可能往上爬,不做永远闭上嘴的那个人。
谢临渊神色平静,只眸色深了许多,仿若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漠然道:“人生在世,皆有数道劫难,渡不过去,便唯有一死,这是她的命数。”
淡漠的话语让程明姝心中一凉,假若被冤死的不是张采女,而是她自己,估计谢临渊也会是这番说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