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宫门落锁。
圆月当空,只余北斗,晕染的月光照出青石大道和两面高墙。
未央宫外站着两排整齐利落的寺人,最前头的青德弓着背,眼神平视前方,看着停在宫门前很久的陛下。
迟迟不进,只是站在朱红的墙外,也不知陛下在想什么,许是思索今日大臣上奏的政务,或是里边的贵妃娘娘。
今日皇帝照例于勤政殿批完折子,连地方都没腾,直接在偏殿用的晚膳,又去了麒麟沐浴一番,临到就寝时,突觉无觉,又穿好衣袍出来散步。
青德自然伴圣驾,自御花园到驯兽园,逛了整整一大圈,夜色越来越晚,皇宫各卡哨都已落锁,青德也没上去提醒陛下,说什么保证龙体,深夜就寝的话。
果然,仪驾慢悠悠走到未央宫,然后停了,再没朝前散步。
青德侍奉皇帝也有十几年了,不说其他特长之处,眼色是最会看的,只低着头等在一边。
果然,站着赏月不知多久,元策忽然开口道:“今夜贵妃宫中为何还亮着?”
虽两人吵架冷战好几日,可元策每日都会过问未央宫的起居事宜,没有一日落下的。
细到贵妃今日穿何颜色的衣裙,吃过什么佳肴,读了多久的书。
青德忙道:“这个..奴婢倒是不知。”,试探的看向皇帝,“要不,奴婢敲门去问问里面伺候的人?”
元策没有坑神,青德意会,赶忙走到门边敲了敲,低声喊道:“小凳子,听着没?”
里头传来细小的声,“哎哎,干爹,儿子听着呢。”
青德恨铁不成钢的气歪嘴,直接低声斥道:“混账东西,陛下亲临,还不赶紧开门。”
他这御前大总管都来了,还能意味着什么?蠢货脑子,带都带不会,就是调到未央宫当差,也爬不上去。
随着“吱呀”的响声,未央宫的大门终于打开,里面守门的两个小寺人吓得跪在地上。
元策走进去,长长的走道空无一人,廊檐上点着灯,他穿过殿门依旧没看到侍奉的宫女。
又过一长道行至寝殿,不止廊檐点着灯笼,窗户纸内烛火闪动。
看着黄晕的浮光,元策停下脚步,冷眸平静的望着,漆黑的瞳孔印着烛光,晦涩如深潭里的暗流,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房门从里面推开,青柳端着凉掉的茶壶正打算去膳房换热的来,却看地面倒映着长长的黑影,触及墨色绣金龙的衣摆。
她忙放下茶壶,头贴着地,低声道:“恭请陛下圣安。”
元策看她一眼,冷声道:“贵妃可睡下?”
青柳维持行礼的姿势,稍微抬起脸,依旧不敢直视天颜,点头,“睡下了。”说完她又摇头,迟疑道:“并未就寝。”
皇帝身后的青德听她这回话,皱的眉头成一团,这差是怎么当的,一个个不尽心。
蠢货,都是蠢货,连他一半机灵都没有。
元策没去看跪着的青柳,推开门径直入内。
殿内黢黑一片看不清摆件,连个引路的灯笼都不点,他忍不住皱眉,顺着记忆朝内间去。
凤首银座点着八根蜡烛,分立两侧,照亮内殿通明。
案首摆着一盏小巧的雕花玉制灯座,火焰遇风微微倾斜,照着下面俯首趴睡的女娘。
她穿着素白的寝衣,身形曼妙,外面披着一层明黄的披风,乌黑顺滑的青丝垂在脑后,只用一根玉簪束发。
温柔的光倾洒,鸦羽般的眼睫垂下折出细小的阴翳,熟睡的娇颜更加美,像是笼罩在金光下的仙子。
元策慢慢走近,冷然的眸子逐渐柔和,沉默的看着赵若薇。
她手里还握着毛笔,腕间压着一张誊抄过半的佛经,最后落笔的字越来越丑,墨迹厚重,看不清结构,显然是发困时写下的。
赵若薇不喜深奥的佛经,书架内也没有摆放佛家经典,能让她熬夜誊抄的,只可能被太后罚抄。
今日宫人来报去过慈宁宫,被太后留下单独谈话,至于内容元策不得而知,因太后只召见赵若薇一人,连贴身侍奉的青柳都没能进去。
至于罚抄一事,快到入寝时,赵若薇才让宫人找来佛经,青柳也就没来得及将贵妃被太后罚抄佛经一事上报。
贵妃出慈宁宫后,脸色苍白难看,几欲晕倒,这事元策是知晓的。
因自小定亲,太后对未来的皇媳当亲生女儿百般宠爱,赵若薇受宠若惊,几年相处下将太后视作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