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黑市一隅的酒馆,“无赖之袋”,是走私贩与销赃者们最活跃的聚集地。
如今海布登政局动荡不安,他们正迎来前所未有的繁荣时期。
随着海布登高层的接连陨落,原本隐藏在暗处的赃物与禁品也被陆续运往外界。
“趁乱发横财的商人,恐怕不会太受欢迎吧。”
“不会的。这些所得,都会用于海布登的重建。”
走私贩的首领奥佩尔特一脸坦然地答道。
“无论是销赃者还是走私贩,现在都在休金骑士团的掌控之下。其余的帮派成员,要么已经销声匿迹,要么顺从归附,控制起来并不难。话说回来,你不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尤安微微颔首。
“我要寻找进行‘降灵’仪式所需的物品。”
“降灵……您是指那种‘降灵’?”
奥佩尔特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
“没错。单凭我的力量难以完成,所以打算借助一些道具。”
尤安一边说着,一边递给奥佩尔特一张写满所需物品的清单。
奥佩尔特接过纸张,但眉宇间的忧虑并未散去。
“很难弄到吗?这些东西应该不算稀有才对。”
“不,不是这个问题……只是……”
此时的海布登,正处于修复重建的关键时期,而作为走私贩首领的奥佩尔特,事务已堆积如山。
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拒绝尤安的请求,毕竟,正是尤安拯救了所有人的性命。
让他感到棘手的,并非获取物资的难度,而是另一层隐忧。
“虽然我是走私贩的首领,但同时也是魔塔的学者。
关于‘降灵’,我只在古籍中读到过,但我知道,那是一件极端危险且艰难的仪式。”
“这可不是普通的‘降灵’。”
尤安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是要回归自己的本体。”
“本体,莫非,你是说……”
奥佩尔特瞪大双眼,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他从阿妮娅那里听说过,眼前这位青年,就是传闻中归来的皇帝。
可即便如此,他仍难以置信,几日前还是孩童模样的尤安,竟然会是那位传说中的存在。
更何况……皇帝?
奥佩尔特终究是一名学者,理智让他保持怀疑。他依旧无法彻底相信这一切。
奥佩尔特一向信奉理性分析,凡事都要有逻辑依据。
对于他而言,皇帝的存在如同神明一般遥不可及,既伟岸,又充满距离感。
但即便是他,也无法用理性解释“那道光”的出现。
他之所以一再否认,仅仅是因为那道光不足以作为皇帝归来的确凿证据,他只是固执地拒绝承认罢了。
这不是能轻易接受的事。
在获得足够的证据之前,保持怀疑才是学者应有的态度。
可如果尤安真的能进入皇帝的躯体呢?
如果他是真的,那将成为帝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奇迹;
如果他是假的,那便是对皇权的亵渎,弥天大罪。
更何况,这种事真的可行吗?
“这……恐怕极为困难。”奥佩尔特犹豫着说道,“如果世上有人精通‘降灵’之术,或许他们都曾对此产生过幻想。但我从未听说过任何成功的案例。更何况,皇帝的躯体并不完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数……”
“不会的,这是可行的。”
尤安的语气带着一丝笃定。
“当我消灭尼格拉托时,皇帝的力量曾与我短暂地连结。那时,残留了一道极其微弱的联系……但它正在一点点衰弱,随时可能彻底断裂。只要这道联系还存在,就有成功的可能。”
奥佩尔特不禁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
“那,您精通‘降灵’之术?”
“尝试过几次。”尤安淡然答道。
奥佩尔特的瞳孔微微收缩,心中泛起波澜。
教会垄断魔法之后,连魔塔的典籍也被尽数封锁。
尤其是与‘降灵’相关的古籍,几乎已被彻底焚毁,成为禁忌中的禁忌。
而如今,一个疑似皇帝的人,竟然掌握了这门早已失传的术法?
“强、降灵……据说极其危险。”
“的确。”尤安微微一笑,神色却丝毫未显畏惧。
“但尼格拉托的力量已被极度削弱,风险不会太大。至于魔法,我有自信。不过……若是独自进行仪式,难免有些吃力。你怎么看?”
奥佩尔特沉思了一瞬,旋即做出了决定。
他是学者。
如果说‘降灵’真的能够连接皇帝的遗躯,那么这绝对是史无前例的奇迹。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我愿意。”
***
教会总部。
用槲寄生树枝编织的花冠,被轻轻戴在少女祭司的头上。
狭窄阴暗的房间中央,少女祭司身着半透明的丝质长袍,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惊恐。
她的恐惧,理所当然。
因为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那个曾亲手将她的头颅砸碎的人。
赫尔穆特对她的反应感到满意。
她的恐惧、她的屈服,正是他所期望的。
他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新的圣女,而是一个不会反抗、不会挣扎、绝对顺从的圣女。
前任圣女咬断舌头自尽的那一日,圣都托拉的气氛便彻底崩溃了。
南方的流言蜚语未曾停息,如今又添上一桩骇人听闻的惨剧,让本就不安的人心更加惶恐。
更糟糕的是,那些曾热衷于圣女之位的女子,如今早已不见踪影。
赫尔穆特不愿再见到任何意外发生。
“你确实没有获得任何神恩,对吧?”
“是、是的……”
赫尔穆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由他亲手击杀的少女,如今被立为圣女——这听上去实在荒谬。
但正因如此,她毫无神力,也毫无能力。
再加上,她畏惧自己,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赫尔穆特对自己的决定感到满意。
“走吧,时间到了。”
少女祭司的脸色苍白如纸,勉强支撑着身体站起身。
赫尔穆特握住她的手,正准备带她走出房间,却察觉她的掌心早已湿透。
“你……不,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伊比·伊希尔丁……”
“伊比小姐,别露出这副快要死掉的表情,也别发抖。圣女的地位,堪比圣骑士团团长,荣耀无比。可你这副样子,哪还有半点圣女的模样?”
“呃……是、是的……”
“回答一次就够了。另外,笑一笑。”
“……是。”
伊比僵硬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赫尔穆特轻轻咂舌,不再多言,拉着她踏步而出。
大门缓缓开启,赫尔穆特与伊比步入辉煌的大殿。
巍峨肃穆的白色石柱沿着长廊一字排开,圣光自穹顶洒落,映照着中央的高台。
无数人静候于此,只为迎接新任圣女的到来。
伊比步履沉重,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踏在深渊的边缘。
直到她缓缓走上阶梯,一道微不可察的红色痕迹闯入了视线。
那是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