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我日后会成长得比我兄长更为优秀,怕我的存在会打破了他的固有认知。”
程映雪踢踏着屋檐晃了晃小腿:“毕竟在他过去几十年的观念里面,‘女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比得过‘男儿’的。”
“他的震怒与惊惧,本质上是一种逃避与固执——他不想承认自己想法是错误的,于是转而选择打压我,选择用他自己的方法,消灭我这个‘变数’。”
“这并不是我的问题,我也不必因此而担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就是可惜,当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决定要离开程家啦!”小姑娘弯起眼睛,说这话时姿态轻松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倘若我能醒悟得再早一点,我前几年就不必过得那样痛苦迷茫了。”
“是以,如果等建了粮仓药仓、资助好了郎中们,我还能有余力的话。”
程映雪说着猛然抚了掌:“我要试着在徽州创建一所只招女孩子的女学。”
“为什么是要在建仓之后?”沈初星笑着看她。
“因为,活命才是最重要的嘛!”小姑娘不假思索,“粮仓药仓,这都是建来帮着保人性命的东西,当然比学堂更为重要。”
“——人总要先有命活下去,而后才能考虑这些。”
“这可不能本末倒置。”程映雪佯装气鼓鼓的叉了腰,“当然,等着解决了‘保命’问题,我自然就能着手女学了。”
“届时除了最基础的读书写字,我希望来到这所女学的女子们都能自己选择自己感兴趣的事——”
“想学经商就去经商,想读诗书就去读诗书,想研究女红那就去研究女红——她们在别处是什么样子我不想管,但至少在这里,就在这所学堂,我希望她们是自由的,是不被拘束,不受压迫的。”
“说真的,沈二公子,我知道我这想法很理想,理想得甚至有些天真可笑,”小姑娘笑嘻嘻呲出一口白牙,“但无所谓的,我想试试,想试着看能不能把阿姐当年教给我的东西,再一一教给她们。”
“或者,教不了那么东西也没关系,我希望,我至少能让她们能变得多在意自己一点,多爱护自己一些——”
“哎呀,这话题好像不知不觉的就被我说跑偏啦!”猛然意识到这一点的程映雪笑意讪讪,“沈二公子,您不会嫌云娘话多罢?”
“不会,沈某很喜欢听姑娘说话。”沈初星轻轻摇了脑袋,瞳底藏着一线几不可察地仰慕与歆羡,“而且,我也并不觉着姑娘您的想法有多天真可笑。”
“我觉得……那很好,很厉害,您也很有勇气。”
“程姑娘,沈某真的很羡慕您的果决和勇气。”少年人怅然叹息一口,垂眸陷入了回忆,“其实,沈家的生意,并不是单单靠着我父亲一人做大的。”
“还有我娘——她是位与您一样、极有经商天赋的奇女子。”
“但世人好像总是喜欢把她跟着我爹一同创下的家业,通通归功到我爹身上,他们对着我娘,纵有千般夸赞,最终也只是尊她一句‘沈夫人’。”
“沈某幼时对此颇为不满,时常问娘,她明明与爹爹一样厉害,甚至还能在照顾好家中生意的同时,抚育好我和兄长,为什么别人还只称她是‘夫人’,只说她是我爹的‘贤内助’;我娘听完却只不甚在意地与我笑着说,‘世人皆是如此’,而后便继续翻她的账簿去了。”
“——我不理解为什么‘世人皆是如此’。”沈初星呼着浊气,微微平复了心绪,“但我并没有姑娘您这样的胆量。”
“沈某只敢在私下为我娘鸣不平,却不敢想着去建什么‘女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