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未能及时赶回来迎客,又逢坊中童子年幼,不慎怠慢了贵客,还望几位莫怪莫怪。”推门入了厅的男人朗笑着拱了两手,甫一站定,便忙不迭与众人先告了声罪。
彼时程映雪恰观摩完他架子上摆着的最后一方木雕墨模,循声回头,正正好瞅见了那刚入屋的来人。
——这位名声已然初动徽州了的制墨名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略年轻一些,三十出头的年纪,瞧着眼底似仍压着两分少年人方有的轻狂意气。
他穿着身不显脏的青灰色长衫,唇边留着圈打理得当、半短不长的漆黑髭须。
他生得不胖,一身瘦骨清癯,却又不似曾经的沈初星那般羸弱得经不起丁点风吹雨打。
若非要为他这模样找出来个合适的形容,小姑娘只觉,他瞧着,莫名便像这墨坊门口种着的那两丛方竹。
——通身一番带着棱角的风骨。
而这,也正是她理想中最佳合作盟友的模样。
——她需要一位技艺纯熟、又颇有些名气的制墨名家。
但她并不希望这位“名家”身上有太多如那些富商巨贾一般的油滑老练。
太油滑老练的人,凭她现在的本事,还驾驭不住,而她又不喜欢在合作里,被人牵着鼻子走。
所以啊,她选择先来潜口寻这位方建元先生,还真是来对了。
脑内飞速想过了一圈的小姑娘笑眯眯弯起眼睛,拱手对着男人同样回过一记揖礼:“先生言重了。”
“此番我等贸然来访,原也不曾与先生提前打过招呼,加之眼下我等亦并无要事——稍稍多等先生个一时半刻,也是应当。”
“姑娘大度。”方建元含笑赞了程映雪一句,遂顺着她这话,不着痕迹地将他迟来这事轻轻揭过去了。
告完了罪的男人姿态甚是从容地踱至厅中、坐上主位,遂斟酌着开了口:“说来……小童方才回禀说,客人们今日来访小苑,是为了与方某做生意的。”
“却不知,具体是哪位客人想要与在下做生意、做的又是何种的生意?”
“哦,当然,在下说出这话也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在下瞧着客人们的衣着样貌,有几位,似乎不大像是会做生意的。”两句话毕,注意到自己言辞中似乎颇有歧义、唯恐惹恼了来客的男人飞速补充上一句,余光不自觉便飘上了小道士与苏长泠的面颊。
“——到更像是咱们山中的道长或仙人。”
“是以……”方建元拘谨不已,迟疑片刻,方对着邵无名与程映雪二人略略向前倾了些身子,“这位公子,和方才那位姑娘,两位,究竟哪个才是今日要与在下谈生意的?”
他满目疑虑,目光在那二人之间来回流窜着游移不定,邵无名听罢抿唇但笑,小姑娘见状却只越发弯起一双眼睛:“先生好眼力。”
“家师与小虞道长确非凡尘中人,邵公子与我也的确都是商人。”
“只不过,公子家中做的是珠宝营生——今日想来与您谈生意的,不是他人,正是小女。”
“方先生,容小女先与您介绍一下。”才落座不久的程映雪起身正了正衣摆,“我姓程,名映雪,休宁人士——”
“今日来此,是想邀您与我共同新开一个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