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生了灵的剑锋脱鞘迅如游龙,只一息便重重击碎了空中那一轮虚幻的圆月!
“喀啦——”
不知何时被人高高撑起在半空的幻境轰然碎裂,无形的结界迸散时鸣声脆如琉璃。
强横的剑气向四下流窜着一次次割裂虚空,微残的明月之下,那念诗人终于在二人面前现了身形!
“——喜怒,生死,两相轻。”女人慢条斯理地念诵完了整首诗的最后一句,潋滟而形同桃花的黑瞳内悄然涌起了一线意味不明的温柔笑影。
她闲闲倚坐虚空,纺了金丝、裙摆上缀满一圈米粒珍珠的大红石榴裙,在月色下散发出一道道柔和的光晕。
“好久不见呐——非毒。”爱魄雀阴懒洋洋屈肘撑了下巴,夹缬着四色宝相花的墨绿色褙子广袖自她腕上松松滑落,露出一截挂着手钏、莹润如玉的纤长小臂。
“没想到我藏到这里……竟还是被你们给找出来了。”女人笑吟吟地微微弯起一双眼睛,额间贴着的红宝花钿衬得面容愈发明艳勾魂。
苏长泠的背脊几乎是在瞬间便紧绷成了铁板一块——面前这女鬼面上看着虽无甚杀气,可她给她带来的压迫感……却丝毫不亚于当日挥袖操控了十数只厉鬼、还徒手打散了妖王景韶一道分身的恶魄!
“这位就是……今世那个……”爱魄慢悠悠调转过目光,嗓音内犹自透着股说不出的闲适慵懒。
她漫不经心地抬手屈了屈指头,苏长泠的身子登时如被什么无色细线牵引了一般,不受控地朝她面前飘去。
非毒见状霎时黑透了一张姣好的鬼面,掌中利剑亦刹那成型:“雀阴,你别太过分!”
“怕什么,我又没打算动手伤人。”雀阴似嗔似怪地乜了非毒一眼,眼波流转间瞳底漾开一泓莹莹的水光。
“我只是想看看……”爱魄微哑着嗓子轻声呢喃,一面伸手虚虚抚上了少女的面颊。
染着蔻丹、嫩如削葱的五指满带怜惜地自苏长泠鬓边滑上了颊侧,她眼中隐隐带着一分说不出的缱绻与怀念。
“你说说你,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怎还总作着这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啊。”
雀阴半是认真、半是调笑地替少女理了理额角散落下的一缕碎发,回应她的,却只有一黑一白、先后直奔着她门面狂飙而至的两刃青锋。
被人强制压缩到极致的剑气在她额前倏然爆发,余波震碎了她腕上的金钏,又毫不留情地击穿了她头顶的簪花玉冠。
骤然失了束缚的青丝流泻如瀑,一粒血珠自她眼下蜿蜒滑落,平白又为那本就足够惑人了的面容横添上了三分媚色。
“看吧,我就说你总是这么冷冰冰的。”雀阴不甚在意地拂去她面上多出来的那一粒血珠,顺带将染了薄红的指尖送去了口中。
不知何时挣脱了她的把控、此刻正冷脸擦拭着手中长剑的苏长泠绷着唇角后退了一步——方才那两剑,正是她与非毒一起放出来的。
“性子不冷清一些,难道还要学你整日纠结着那些毫无用处的‘情情爱爱’么?”同样收回了煞气剑的非毒冷笑,只那被她藏在袖中、紧攥到不住发了颤的手臂仍旧暴露出了她心中的不安与紧张。
觉察到她情绪异常的少女隔着衣袖,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她的手腕,那边的爱魄闻此却“噗嗤”一下,托腮笑出了声。
“‘情爱’之事——如何就成了‘毫无用处’?”雀阴笑着轻轻歪了脑袋,“小非毒,且不说这世上整日纠缠于‘情爱’的向来并非独我一人——就单说,我所纠结的那个‘情爱’。”
“没记错的话,我所纠结的‘情爱’,好像从来都不止是男女之间的那点‘情爱’吧?”
“爱国,爱家,爱亲,爱友,乃至于我想爱道边的野草、山头的野花,和田间奔跑的小狸奴——这不都是‘爱’?”
“——就包括……从前的我、当年的你,和今日的她。”爱魄说着随手一指一言不发的苏长泠。
“我们对我们生来便肩负着的责任的‘爱’,不也是‘爱’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