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魄剥离的顺序。”非毒不受控白了嘴唇,她迷茫万般地低头凝望了自己掌心,良久方嗫嚅着翕合了嘴唇,“在你之后……被压入阵中的是谁来着?”
雀阴不假思索:“惧魄除秽。”
“紧随其后的是欲魄吞贼。”
“……在我之前那个是恶魄臭肺。”非毒张了张嘴,她喉咙忽然间便堵得厉害。
——先哀后爱,而后惧欲,最后方是恶怒。
——眼下还未能脱离那三魂管控的,已然只剩一个喜魄尸狗。
哀爱惧,欲恶怒。
哀爱……
“……我不知道。”非毒面色灰白,眉目间带着股说不出的难堪与狼狈。
爱魄闻言却只面无表情地回头攫紧了她的双眼——她瞳底写着一派近乎偏执的认真。
“不,你知道。”雀阴一字一句说得甚是缓慢,“个中缘由,你分明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清楚。”
“——可以说,你正是因为太明白那缘由了,才会一直这般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边、不遗余力地帮着本体。”
“难道,不是吗?”爱魄慢条斯理拖长了尾音,双眼半点不移地攫紧了面前的女鬼。
非毒被她的目光逼了个无所遁形,她错愕又僵硬地屈了下指头,片刻后终竟满面挫败地输下阵来:“好吧,我确实知道。”
——她说过,在当年,她才是险些最早被异化成鬼的那个。
身居高山之上的神女时常能感受到愤怒。
但那种愤怒从不是因“人”而起,她恼恨于世道的无常,愤怒于礼教的不公……
她嫌恶天下一切不公不平不干不净,却又从未怨恨过某个真切的“人”。
是以,在她最初走下山来、踏入红尘时,她曾对着这人世间的所有人、乃至所有生灵,都抱有那股天成的、浑然不加分毫杂念的悲悯。
神女是不懂生死的。
但她平等地怜悯着世间的每一条性命。
后来这种悲悯,在她第一次因忽略人心,而被人残忍地夺取生命的那一瞬变幻成了无尽的悲哀——从来不通七情的神女终于有了“哀”,可那“哀”又眨眼便被满腔不甘的怨气给异化成了鬼。
她成了鬼一魄威力非比寻常,带着游荡在那世间的无数怨鬼险些掀翻了整个徽州。
于是牢记着自己使命的神女狠心剥离了她才刚懂的那股情绪——她将亲自动手将自己躯壳的一部分,连同哀魄炼化成了鬼珠,关押了伏矢的同时,又收尽了那无数怨鬼。
回了山的神女大病一场,避世不出,直到徽州各地积攒着的怨煞又足以穿透云霄——她看着地上那因战事频起而生出的满目疮痍,她想,日月会更替,山河会转移,生老病死与不公不平本来就是人间会存在的东西……
或许她不该揣着那种不合宜的悲悯。
她或许该学着去换一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