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煊没有动怒,反而长叹了口气:“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圣人的眼睛,她定是看穿了今日晨间麟德殿上演的这出戏码,知道安藏羽是我安排反刺梁王的一柄利刃,以助太子破局而出,但此事涉及甚广,当下长安,人心思定,稳如磐石方为所愿。若太子与梁王之争再起波澜,无异于为城中蛰伏的济善道势力,平添了一缕助燃东风,令局势更添变数。”
“那眼下,你打算怎么办?”澹烟望向了悬挂在麒麟台前的那幅平康里详略的坊图,“真的将擒贼希望,寄托于那疡医李稷身上?”
裴煊轻摇首,其声转而醇厚如酒,悠悠道:“李稷,此人超脱于长安城错综复杂之势力网外,如独行之鹤。吾以其为明面之锋,匿自身于暗处之盾,内外相合,方能破此困局!”
“那我们还要不要去平康里?以什么身份去?”澹烟好奇地问道。
裴煊抬手捏了捏鼻梁:“我之前与平康里楚馆内的名伎苏涟漪曾有几面之缘,已经暗中联络好了对方,今晚你我扮做卫生僚的司医,前往楚馆内,假借为苏涟漪治病之由,策应李稷与宴安!”
澹烟闻言,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声音中带着几分戏谑与不屑:“呵,世间男儿,皆是这般表里不一,口称高洁,实则哪个不是平康里的老客,夜夜笙歌,乐此不疲。”
黄昏时分,长安城外天际渐渐染上温柔的橘黄,街鼓悠然响起,五波鼓韵绵延,共计八百响,每一击都轻扣着时光的脉络,引领着夜幕缓缓降临。
随着鼓声渐远,平康里坊门前的车马反而逐多,里面响起了琵琶声,胡姬漫舞,引人遐想,无尽的风华中,悄然藏匿起了一丝暗涌的湍流。
李稷跟宴安一路出了延寿坊,直奔平康坊。沿着朱雀大街正对着春明门的这条道,两人就算骑着马,也要一连过四个坊方能抵达平康坊。依次是太平、善和、兴道、务本四坊,其中务本坊是长安城所有坊最小的。
两人策马不敢快骑,沿着朱雀大街的黄土路,不疾不徐地保持着一定速度,耗费了近半个钟,才过兴道坊,只瞧此坊正对着安上门的位置,有一宅邸大户,单独在坊墙上开了门。正常坊内,不允许独户单独在坊墙上开门,皆是冲着坊内,但若是当权之人的宅邸,便有例外。
这户人家光看鸟头门的大门便知身份不低,宅内皆是回廊,一眼望不到尽头,多是霄台林立。
宴安瞧了眼便示意他快走:“勿要多看,此处乃是当朝太平公主的宅邸,圣人之女。”
李稷的心头,对历史上那位太平公主的好奇心如野草般疯长,她,一位出身于真正帝王血脉的璀璨明珠,其背景之显赫,令人叹为观止。父为天皇李治,龙骧虎步,开创盛世;母乃神皇武曌,凤仪天下,改写乾坤。在这样一位双皇星辉之下,她身畔的四位兄长,均曾身披太子之尊,其中两人更扶摇直上,登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而唯有她,如同繁星中最温柔的那一抹月华,定格在了“公主”这一词汇上,光华独耀。
如此境遇,难怪她会傲然发声:“我父为皇,母亦临朝称制,龙袍加身,吾岂能不胜任这大唐皇位的荣耀!”字字珠玑,更是对历史性别界限的一次大胆跨越与遐想,只是可惜,她碰上的对手是年仅二十余岁的临淄王李隆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