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政坊地处长安城的正东方,比邻兴庆坊的临淄王宅,距离春明门不过一街之隔,此时宵禁,春明门落锁,那里也是东门禁军把守之处,要戒严防范的守卫力量要高于其他坊,太宗时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侯君集旧宅便在此坊。
裴煊曾于麒麟台坊图上详细研究过此处地势,可谓得天独厚,不仅毗邻繁华的朱雀大街与东市交汇之黄金地带,人声鼎沸,汇聚八方来客,三教九流共聚一堂,交通网络更是四通八达,便捷无比。药王帮择此地设立总堂,实乃明智之举,不仅坐拥地利之便,更方便他们隐藏自身,借此混淆视听,开设地下产业。
时间紧迫,裴煊与李稷策马扬鞭,自繁华的平康坊而出,按照平康跟宣阳二坊内,卫生僚僚塔上司医挂起的疟幡指引,两人从两坊间的窄巷一啸而过,堪堪避过了大街上来回巡视的巡城司人马,风驰电掣般直扑道政坊。
相较于平康坊的喧嚣拥挤,道政坊内的宅邸大多错落有致,显得格外疏朗。街衢之上仅七八户人家,却户户占地广阔,府门巍峨,两旁高墙矗立,延展逾数十步之遥,其上碧瓦如鳞,一派清幽雅致。远眺之下,院中楼阁错落,飞檐翘角,隐现于翠绿之间,尽显大家风范。
依宴安的说辞,他们的人自长安城市井医者处觅得线索,药王帮每次聚首之处都是道政坊东南隅,横巷的第六间宅邸。此处与周遭华宅相较,略显孤寂与落寞,院墙斑驳,刻下岁月的痕迹,瓦片零落,宛如风中残梦。府门之上的铜环甚至都染了锈迹,未曾悬挂丝毫门楣标识,仿佛是暂未被岁月铭记的遗珠,静候着某个未知的归人。
裴煊策马驱驰,调转马头来到道政坊与东市放生池比邻的窄巷,此处正对着道政坊西侧的坊门,此时长安城内宵禁鼓声已过八百声,全城施行了宵禁,禁军与巡城司衙门展开全城戒严。
正当两人欲下马细探之时,巡城司昭示宵禁的铁钲声,如寒夜骤雨般不期而至,瞬间打破了街巷的宁静。随后,十余身影如暗影般聚拢,将这对立于窄巷中的两人团团围住。领头的都尉身披璀璨甲胄,横刀在握,劲弩悬腰,威严之声如雷贯耳:“宵禁之下,何人胆敢策马横行?速速下马伏法!”
裴煊轻扯缰绳,意图策马遁去,却不料那都尉身形矫健,猛力一撞,马腹受创,突厥良驹轰然倒地,尘土飞扬。李稷避之不及,踉跄间触地,倒在地上伤了额头。
裴煊面色一沉,从腰间缓缓取出腰牌,沉声道:“吾乃巡疗司司令裴煊,正缉捕平康坊火案凶犯,情有可原,望都尉网开一面!”
岂料那都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断言二人乃假冒之徒,言辞间不给丝毫辩解的机会,只令下属即刻将二人拿下。裴煊见势不妙,心生一计,急中生智对李稷言道:“西门北侧,三十步苍杨掩映处有杂草遮掩的狗洞,是狩虎监预留的暗道,我拖延住这些人,你先从狗洞遁入道政坊内,我们在坊内西侧坊门处汇合!”
李稷听了裴煊之言,见他一夫当关勇拦巡城铁骑,自己立马转身朝着窄巷北侧跑去,一口气之下,身形掠过数十步之遥。此时夜幕深沉,巷尾景象已经朦胧难辨,他咬牙悄声钻进了两侧参天的苍杨之间,躬背细寻,在道政坊那坚实而斑驳的夯土墙下,果然发现了裴煊提及的狗洞,就隐匿于苍翠与灌丛幽暗的缝隙里。
顾不得地面的泥泞潮湿,他咬着牙俯身,像是狗一样挤进那仅容半人穿梭的狭隘洞穴里。狗洞另一侧,正对一道政坊中富丽堂皇的宅邸后身的巷子,隐约间能听见丝竹轻扬的声音从墙内传来,穿越夜色,绵绵不绝,其中靡靡之音交织缠绵,各色乐器交相辉映,歌声如细水长流,缭绕于府邸内,李稷虽然未曾看见这府内奢华景致,而一番繁华的犹如《韩熙载夜宴图》般的景象,已在他心头绘就浮现。
道政坊内的布局与平康坊一般无二,其内皆是十字街格局,横三纵三交织的六条笔直的长巷交错,巷陌深处,大户人家的府邸粉墙黛瓦,亭亭玉立,墙头之上,牡丹娇艳、桃花灼灼、柳丝轻拂,绘就一幅幅生动的春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