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不识得本官了么?”
裴煊话语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威严。管事闻言,面色微赧,嗫嚅间,无言以对。
裴煊续道:“带路吧,去见你们的四大掌药人。”
管事踟蹰片刻,终是未敢有违,转身匆匆入内通报,随后引领一行人缓缓步入幽深的地下暗阁。
这药王帮曾经是药王孙思邈四位弟子建立,彼时,医者难求,贫病交加者多求助于虚无缥缈之神灵。四医杰不忍,遂创立此帮,广收胡人与贫寒子弟,授以医术,以仁心仁术遍施甘霖于苦难之中,名噪长安。可岁月流转,十余年光阴如梭,药王帮风貌已悄然蜕变。
裴煊跟在管事身后,瞧着旋梯两侧的暗阁内,不少人赌徒在这里聚众赌博,便知晓这曾经因药王而显赫于长安城的帮派,如今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身怀仁医善念的救死扶伤的药王帮了,这些年他们在长安盘踞,掌管了不少地下赌坊与青楼妓馆。昔日的仁心与医术,似乎已被世俗的尘埃所掩盖。
李稷行走在通往地下的无尽旋梯上,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步入了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沿途,偶有几声女子的哀泣与衣物的撕裂声穿透暗阁的缝隙,传入耳中,而那些门前森严的家奴,更像是守护着这座城市中权贵们隐秘欢愉的守门人,想来是长安城内的权贵来此寻找刺激。
转瞬之间,李稷心中的药王帮幻想彻底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混迹于1300年前历史尘埃中的地下势力,其名虽冠以“药王”,实则早已背离了那份救死扶伤的崇高初衷,妄称药王二字,令人唏嘘不已。
李稷的喉头莫名干渴,心跳悄然加速,不由自主地抬眸前眺,只见裴煊的身影在前方稳健如松,丝毫不为周遭所动。那背影,在昏暗中渐次模糊,仿佛与夜色编织成一幅淡墨画卷。
二人跋涉良久,忽而眼前豁然开朗,宛若步入另一个世界,竟是通过隐秘暗道,抵达了道政坊一隅的幽静小院。小院虽不宽敞,却异常清雅整洁,中央灶台上,一柄黑漆药壶悠悠冒着热气,药香袅袅,弥漫四周。
一位身着艳红大裘的女子,盘膝坐于灶旁,怀中依偎着一只慵懒的狸奴,画面温馨而又神秘。
裴煊轻启朱唇:“苏掌药,别来无恙,风采依旧。”
红裘微动,一抹清脆如铃的声音悠然响起:“裴司令,我药王帮与你巡疗司向来界限分明,今日何故踏足此地?”话语间,不见波澜,更像是在陈述既定之事实。
“非在下所愿,实乃长安城内风波四起,诸多线索皆指向贵帮。”裴煊言简意赅,未多加解释。
“荒谬!”女子冷笑,声若寒冰裂玉。
言罢,红裘缓缓滑落,露出内里一位风姿绰约、容颜绝丽的女子。她肤若凝脂,发卷如瀑,唇色鲜艳若樱桃,而那双眸子,明亮中带着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一口官话流利无碍,丝毫不见异域痕迹,只言片语中透露出,她与裴煊之间,似乎早有渊源,只是这份关系,并不那么和谐融洽。
李稷本以为裴煊是嫉恶如仇那般的长安酷吏,然而这三日接触下来,让他对此人有了几分更加深刻的认知。就比如这药王帮显然打着医帮名头,坏事做尽,可裴煊反而要跟这样的势力做交易。
裴煊轻启朱唇,语带深意:“苏掌药应犹记,昔日洛阳繁华地,您尚欠我一份人情未还。”苏玉颜轻啐一声,宠溺地拍了拍怀中的狸奴,笑语嫣然:“世间债,各有其主,裴司令若是为此而来,但说无妨,奴家自当尽力偿还。”
他悠然掏出一条沾染了蝴蝶醉芬芳的长帛巾,轻轻掷于石桌上,目光如炬:“此物源自一名唤作锦菅的歌伎之手,蝴蝶醉,乃你药王帮独门迷香,是如何到了她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