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煊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想要知道更多的东西,究竟恶疫如何传播?而且众人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济善道贼子冒如此风险,在平康里纵火,只为了捉走太医令之子?
那许朝宗的名声他在洛阳时略有耳闻,靠着其祖父荫庇,补了洛阳上阳宫大内医博士的职位,并无多少真才实学。
济善道之徒,机关算尽,不惜掀起滔天巨浪,却仅擒得一位虚有其表的纨绔子弟,其背后隐藏的深意,恰似暗夜中的幽光,让裴煊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疑云密布。
这才是最让他最费解的地方。
宴安瞧着众人费解的模样,在一旁大声说道:“俺看咱们也别费劲猜那贼子的心思了,就等着念九日那天,这群贼子一出来,咱们布下天罗地网,把他们直接抓了,不就得了!”
吴嗣闻言,苦笑以对:“蠢牛啊,你岂知此事复杂?大典之时,万国来朝,长安城内千家佛寺共举祈天天灯,届时万灯升天,夜如如昼,城内数十万百姓云集,朱雀大道人声鼎沸,如何调兵遣将?一旦发生惊变,百姓惊慌四散而逃,人潮涌动,发生踩踏之祸,救人尚难,更遑论缉凶?”
宴安闻言,默然不语,深知乱局可怖。二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于裴煊身上,而他却只是轻抚下颌,陷入深思眉头紧锁。
如今的局面,在裴煊看来,最好的办法便是劝说圣人取消七天后的祈天大典,然此举无异于逆水行舟,难上加难;次者,则是逐坊清查,亦是水中捞月,难以实施。
裴煊无奈摇头,巡疗司内外,朝堂之上多方势力掣肘重重,犹如给他戴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锁,步履维艰。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赌这群贼子大典当日会在何处动手,提前设伏以待。然此计如履薄冰,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裴煊不能将长安数十万百姓的性命投掷于自己的一场豪赌之上,除此之外,唯有解开坛尸之谜,方能洞察贼影下一步棋局。
而解开坛尸的秘密,只能指望李济。裴煊这才想起,李济尚被羁押在药王帮为质,若是给那郭凯手术失败……
此刻,一旁,一位银须飘飘的老吏悠然插话:“或许我们可以另辟蹊径,不查那群贼子的下落,绕过他们,直接去查那坛尸。”
“之前已在停泊港内大索,并未发现坛尸踪迹!”吴嗣皱起眉头,刚要说话便被裴煊阻止,他眼眸瞬间闪烁起光芒,以手势邀那老吏详述。
老吏谦逊而笃定:“属下经历过十七年那次恶疫,要想在长安城内散播那等规模的恶疫,所需要的坛尸必然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单靠停泊港一处是运不来如此数量的坛尸的,属下猜测,那群贼子可能会铤而走险去走商旅,过长安城十二门的城门监,将坛尸送入城内!”
“不可能!”吴嗣直接否定,“长安城十二城门的城门监守卫森严,一两座坛尸尚有可能裹挟在货物中带入城内,数百坛乃至上千坛坛尸,必然躲不过城门监的搜查!”
老吏看向吴嗣:“司丞,今夜那贼子尚且能悬挂奉辰府旗帜,若如无人般在朱雀大街上驰骋而过,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司丞莫忘了,鬼蜮人心四字!”
鬼蜮人心这句话,直接让吴嗣闭了嘴。
裴煊皱起眉头,看向那老吏:“您的意思是,坛尸或已悄然穿越陆路,潜入我长安?”
“司令高见,唯有陆道方能承载巨量物资入城。只需严查城门监,真相自现!”
裴煊沉思须臾,旋即决断,兵分两路:自己亲赴修真坊探究疑云宅邸,吴嗣则领兵查十二城门,以图索骥之法,誓要觅得那坛尸微末线索!
令下,书吏们笔走龙蛇,迅速将策略化为十余份正式公文,裴煊亲自以巡疗司之印,为其加盖权威。
“即刻传发各署,令其速行,务必于明日之内,彻查十二城门监所录入城货物清单!”言毕,传令官疾步而出,身影匆匆。书吏们则各自归位,再次投身于繁忙之中。
裴煊缓步归座,闭目养神片刻。恰此时,澹烟手捧热腾腾的汤饼步入,见他神色疲惫,不由心疼,悄然至其身后,以她那细腻的指尖,轻抚其太阳穴,温柔地揉捏着。未几,一阵细微而宁静的鼾声悄然响起。
裴煊不知不觉中竟在此刻安然入梦。
澹烟心中暗叹,裴煊已逾十二个时辰未曾休憩,这份坚毅与执着,实非寻常。她轻手轻脚的走到一侧将半开的窗柩关上,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宁静,抬头望着天上那半悬的明月,暗自思量,待他醒来,明日必又是一番风云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