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凝只笑不语,晨光将她的影子投在修竹阁的月洞门上,与门内那株垂丝海棠的影子纠缠在一处。
不用去看,她都知道裴之最后要选谁,可是一想到许清荷那张脸,她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打从心底里,她其实不太希望裴之选那女人。
“旁的世家公子像大公子这个年龄早都成家立业了,偏偏公子这些年总是孑然一身,连个通房也没有。”
“像公子这样专一,一心扑在事业上的人,也不知哪家小姐能得了这个缘分......”
对于裴之不日便要成亲的这件事,银香心底虽然有些惆怅,但其实她满心都是祝福,谁不希望看见自己主子好呢?
她攥紧手中的托盘,心中暗暗想着未来少主母的人品,希望不会苛待她才好。
沈知凝垂思片刻,还是决定今日回府后去修竹阁一探究竟。
等到饭点时,她照常坐在花园的凉亭中等宇文渊来与她一同吃饭。
逆光中,少年刚怯生生地坐到她旁边。
常嵩却嚣张地仰着下巴,走了进来,他开口时声音极大,“怪不得嫂子最近不和大哥一起玩了,原来是有你这个小三在其中作梗!”
他早就看宇文渊不爽了,可平常沈知凝像护犊子似的总是将他看的牢牢的。
今日刚好小侯爷回来了,他偏要将小侯爷引来,看见这一幕。
一想到是自己亲手抓住这对奸夫淫妇的,他就得意!
晨光在常嵩绣金线的袍角上跳跃,沈知凝慢条斯理地夹起一枚水晶虾饺。
瓷勺磕在玛瑙碗沿的脆响里,宇文渊的银箸已经抖得夹不住凉拌三丝。
“常公子可是眼疾未愈?”她忽然将青瓷碟往石桌中央推了推,“这是新采的枸杞菊花茶,最是明目。”
常嵩被这绵里藏针的话刺得发懵,正要拍案,忽见八角亭外垂柳轻晃。
小侯爷一身绛红锦袍,捧着描金食盒转出月洞门,箭袖上还沾着糖画摊子的甜香。
当他看到亭内二人亲密无间的画面后,先是一愣,而后漆黑的瞳仁中便开始翻滚中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他的目光掠过宇文渊发白的指节,忽然将食盒重重搁在石桌上。
袖中的糖画随着震落摔到了地上,瞬间碎成四分五裂的模样。
“大哥,你可算来了!”常嵩见状,喜形于色,立马快步跑到少年身边,“你是不知道,在你没在书院的这几日,那废物总是寻着办法去找嫂子......”
玛瑙碗中的菊花茶泛起细微波澜,沈知凝用银匙慢悠悠搅着浮沉的枸杞,眼角余光却凝在碎成琉璃花的糖画上。
那抹破碎的蜜色映着小侯爷猩红的衣角,竟比垂丝海棠还要刺眼三分。
“常公子说笑了。”她将银匙轻轻搁在青瓷莲花托上,抬眼时浓密的黑睫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我与三皇子只是同窗间的正常交往,这事小侯爷是知道的,又何来——寻着法子找我这一说?”
常嵩正要反驳,却见沈知凝忽地起身。
藕荷色裙裾扫过满地糖画碎屑,她弯腰拾起一片,对着阳光细看,“西市张记的糖画,要排半刻钟才能买到。”
“小侯爷对我的心意,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我对三皇子的心意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见她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顾云澈态度也软了下来,倚在桌角,轻声问她,“那凝儿对他的心意是什么样的?”
他只知道,她一直都对宇文渊颇为关注,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按道理来说,宇文渊身为皇子,身份是要比他尊贵。
但可惜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顾云澈却是长公主与镇北侯的独子,而且自小就在皇帝舅舅的膝下长大,是圣上最为看重的人,日后必定大有可为。
所以整个上京,再也寻不出来第二位比小侯爷还耀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