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状,也纷纷找借口抱拳离去。
好好的一场寿宴顿时变得鸡飞狗跳。
而裴书臣却早已趁着前院开宴时的喧闹,单衣素履从角门出了府。
雨丝细密如针,男人脚步坚定地踩着青苔滑腻的石阶往白云观去。
他恍惚又见春桃蜷在榻上锦被间里的模样——那日她鬓发散乱,嘴角渗着血丝,却还攥着他送的桃木簪子笑:“二少爷,春桃知道,你一直心悦表姑娘...可我不悔,也不怨。”
“我只希望二少爷能平安幸福一辈子...只是,千万不要忘了春桃才是。”
柳青青站在院外,尖酸刻薄的话也不断冲击着房间内两人的心:“真是个没福气的!平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现在一个孩子也生不出来!还不如当初将她直接发卖给人牙子!”
山门前扫地的灰袍道人见男人踉跄而来,轻叹着递过帕子:“我瞧施主眼中血丝缠绕,怕是心火煎熬已久。”
裴书臣不语,只是眼神空洞地继续向前走去。
正殿檐角垂落的铜铃与裴府如出一辙,声响却清越如梵唱。
他跪在佛像前重重叩首,额角沁出的血珠瞬间染红了蒲团。
几位年轻道士隔着雕花窗棂窃窃私语:“这位施主眼中有大悲痛,怕是要长留观中了。”
此刻裴府内正乱作一团。
裴老夫人手中的寿桃瓷盏碎成裂片时,滚烫的桂花酿正好泼在方梨昨日新做的裙裾上。
这位寄居在裴府的表小姐却顾不得擦拭水渍,只能慌忙去搀摇摇欲坠的外祖母。
“作孽啊!”裴老夫人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扣住紫檀雕花椅,丹凤眼尾的胭脂被泪水冲出沟壑,“今日这寿宴摆的什么孽障!快…快把二少爷给我捆回来!”
她鬓边赤金点翠的流苏绞进发丝里,随着剧烈喘息而簌簌颤动,恍惚露出三十年前执掌中馈时的厉色。
柳青青此刻也慌了神,她没想到春桃的死竟对自己儿子的打击有如此之大!
她慌忙扯下腰间对牌塞给裴书臣的仆从道:“永贵你速带二十家丁去白云观!先将二少爷拦住再说!”
白云观后山的竹林在雨中沙沙作响,裴书臣跪坐在正殿的蒲团上,面前摆着的是用来削发的剃刀。
“施主可知,道观门槛高三寸,跨进来便得舍了前尘。”
主持捻着手中的佛珠,面上一副大慈大悲之色。
裴书臣重重叩首,回道:“弟子知道,还望师傅收弟子入观,了却前事。”
雨丝穿过竹叶间隙,在殿外织出细密银网。
佛像前的长明灯被风推搡着,将他叩首的影子拉长又揉碎。
僧人手中剃刀的寒光映出他坚毅的眼神,似有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裴书臣前额抵着青砖,冰凉触感让他想起春桃临死时手中的温度:“弟子愿将…”
话音忽被山门外喧哗搅碎。
小道士慌张来报,说有位穿金戴银的妇人非要见这位刚进来的公子一面。
山门外,柳青青的马车碾碎满地枯叶。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绣帕,指尖几乎掐进肉中,“怎么样?二少爷可出来了?”
永贵摇摇头,声音如蚊呐般细小,“二少爷说...说.....”
柳青青声音忽的大了起来。
“二少爷说什么?你快说啊!”
观中忽传来清越钟声,惊起檐上的寒鸦掠过琉璃瓦。
永贵终于鼓起勇气,回道:“二少爷说,他既已皈依佛门,日后便于裴府无半分瓜葛!还望夫人不要再来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