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雨势渐猛,沈知凝在药香中昏沉睡去。
裴之立在廊下看小厮煎药,忽见玉珠和一位小丫鬟抱着锦被往西厢去。
似乎是对他还有怨气,玉珠就那样直愣愣地行了个礼,然后从他身边窜了过去。
“姑娘畏寒,这几日却死活不肯添被褥。”小丫鬟嘟囔着,“说是总觉得身体燥热,看来这场风寒染的不轻...”
裴之抬手截住药罐,将滚烫药汁倒入青瓷碗。
指尖被烫得发红也浑然不觉,只盯着碗中倒影出神。
原来她每早鬓发间沾的晨露,并非起得早,竟是身子不适,日日高烧盗汗所致。
他忽然感觉,自己似乎有些无言面对她。
于是顾不上身后落雪的疑问声,匆匆转身出了听竹苑。
翌日。
等沈知凝再睡醒后,才觉身上比前几日要好了很多。
她坐起身来,赤足踩在绒毯上。
玉珠连忙上前扶住她道:“小姐仔细脚下,昨夜才下过雨,可不敢再着凉了。”
她用厚披风紧紧裹在沈知凝身上,掀开湘妃竹帘时,却见案头摆着个青玉药罐,底下压着张药方。
“小姐,这有张药方,也不知是谁留的。”
沈知凝抬眼望了过去,淡淡道:“拿过来吧。”
她接过那张洒金笺,熟悉的瘦金体写着“川贝枇杷膏三匙,亥时服”,朱砂笔迹在“忌劳神”三字上洇开淡淡红痕。
这字体,就算她烧成灰也不会忘记。
这样遒劲有力的字体,只有当今的状元郎,裴大人才能写得出来。
沈知凝捏紧那张洒金笺,止不住地咳嗽了几声。
忽听得窗棂轻响,菱花格子里忽然漏进几缕松木香。
她立刻上床裹着薄衾屏息装睡,听见青色衣摆扫过青砖的簌簌声,接着是药罐启封的细微响动。
“咳得这样厉害,还逞强。”
裴之将温在红泥小炉上的药汁倒入瓷碗,月光映得他眉间折痕愈发深邃。
他指尖悬在沈知凝鬓角寸许,终究只是将滑落的锦被往上提了半分。
沈知凝数着他退出去的脚步声,在第十七步时突然撑起身:“表哥既来了,何必做梁上君子?”
裴之身形微滞,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既醒了,那就把药喝了。”
他背身立在屏风外,听着身后瓷勺轻碰碗沿的声响,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这川贝…咳咳…加了蜂蜜?”
沈知凝呛得眼尾泛红,话音未落便见屏风外伸进只手,掌心躺着颗裹着糯米纸的松子糖。
她怔怔望着糖纸上熟悉的“瑞福记”印记——上京最有名的糖铺,至少要排一个时辰才能买到。
裴之收回手时指尖还沾着糖霜,语气却冷硬如常:“这几日尽量就不要出门了,出去的时候稍微穿厚些。”
转身要走时,忽觉袖口一紧。
沈知凝虚虚拽着他衣袖,因发热而氤氲的眸子映着烛火:“表哥这般照拂,究竟是为着老夫人嘱托,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