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似乎也随着一个梦而慢慢消失。
张衍清努力去看他。
可惜天色太浓,他侧着脸,看不真切。
意识迷离最后一丝,竟是想起与她的一切。
那日初春细雨,他在矮墙上奔跑,被石头击中,坠下墙头,被她抱在怀里。
她调侃他因羞怯而弯起的尾巴,挽袖给他沐浴,水色如墨,伤口又疼又痒,她耐心地替它敷药。
后来才知她眼睛有疾。
可那双眼睛望向他时,亮晶晶的,如晶石一般透亮。
暖阳下的小憩。
深夜后的归房。
同吃同住,相伴案台。
他听过她的往事,见过她的眼泪。
目睹过许多人对她有意,蒋方正是她的青梅竹马,端正温良有余,可惜太愚善,几句话就被人骗了去。
单铭只是一赶车马的小厮,仗着与她爹有几分交情就动了觊觎的心思,动机不纯,自私又自利。
张衍清想起刚见她时那一张笑颜乖乖的模样,眉眼间尽是春色,她的胆子小,不常出门,对于外面,总是向往又胆怯。
后来她从院中出去,见到了许多人与事,每一件都为春色盖上霜雪,一桩桩一件件,渐渐褪去了懦弱。
想到此,本该为她高兴。
她有一门手艺,又有才学,日后定是可以嫁得如意郎君,但张衍清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他并不想让李毓灵经历这些,或者说,并不想让她如风中芦苇一般飘荡,任由风雨欺凌。
可他只是一只猫,只是一缕宿在牲畜体内的魂魄。
日夜相伴,他早已习惯那山茶味,也早已习惯李毓灵的存在。
习惯踏行宫时考虑时辰回去,不让她担心。
习惯观察房间内物什,在她有需要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为她取来,就如上次他给水囊一般。
心中纵有千万不甘,千万不舍,千万惶然,此刻,也是无济于事了。
意识渐渐淡去,如上次一般,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这样深的夜,他一路往前走,足足走了二十年,无灯无月,在第二十年,邂逅了一朵娇嫩的山茶,只是时间太短,他又该继续走了。
前路何往,来路何去,抬首低头,都不知道答案。
一道细弱春风一般的话语最后落入他的耳内:
“猫竟也会流泪。”
眼泪是多么无用的东西。
张衍清轻嘲一声。
天色完全暗下来了。
羊肠道的尽头,男子的背后走出来一人,那人提着灯笼,缓缓走近,另一只手就要去扶李毓灵。
“事都办好了?”
“回主人,都办好了。”
灯笼照亮她的脸,确如李毓灵所猜,是红芝。
“你与她,关系很好?”
“逢场作戏。”
“逢场作戏?”
“是。”
“逢场作戏能一下认出你的背影?一个瞎子?”
“…阿灵她不是瞎子。”
“竟顶嘴。”那人喟叹了一句,“今日所算何解。”
“春风不渡野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