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淮之法师有些失态的样子。
淮之手中捏紧佛珠,这才使心中的燥意微微减弱几分。
他没有说话,坐下来,拿起笔将苏恋卿写在纸上的内容抄写了一遍在纸上。
将苏恋卿的纸叠回原样后,他递给秋香,淡淡说道:“将这张纸送回她那,往后,要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若是她想要做什么,不用拦着,只要不出格,由着她便是了。”
淮之法师竟然如此纵容长公主殿下的吗?
听到淮之的吩咐,秋香的心里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
反正……长公主殿下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活了,就要被祭天了。
人临死前,顺着她点也好。
“是,奴婢明白了。”秋香接过淮之递来的纸,点头,回应道,“奴婢先行告退了。”
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去。
“等等。”淮之突然开口,“我与你一同前往去看她。”
秋香惊讶不已,她赶紧说道:“淮之法师,奴婢一定会照顾好长公主的。”
淮之没有应话,他直接越过秋香,往外出去了。
秋香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淮之直接来到了苏恋卿的寝殿之中。
宽大的袈裟披在他身上,依旧显得他是那样的绝代风华。
他环顾一周,没有看见苏恋卿,随后将目光看向屏风后面,径直走了过去。
他深沉的眼神落在软榻之上,被子凸起来一块。
“奴婢去看看公主。”秋香说完,就想跑过去。
但淮之却沉声说道:“不用了,你退下。”
秋香担忧的目光看了看软榻那边,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淮之走到软榻前,手指抓着被子,一把将被子掀开。
也是在这一瞬间,他的目光和一双受惊的眼睛对上。
苏恋卿白里透红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明显的泪痕,眼睛里还有泪水在眼眶打转。
她微微呼吸一口气,眼泪便从顺着眼角的泪痣留下来,模样很是可怜。
“你,你来到这里干什么?”
苏恋卿看清掀开自己被子的人是谁后,赶紧捂住脸,然后将脑袋埋在枕头里,不想让淮之看到她此刻的狼狈模样。
“为何哭了?”
淮之是声音极淡,又冷至极,丝毫听不出任何关心之意。
“我才没有哭!”
苏恋卿抬起头,倔强地瞪着眼前的人。
眼泪早就似汹涌的海水一般,流到被子上,但她却用力的擦了擦眼泪,强迫自己和淮之对视。
如此模样的她,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一样。
明明有很多委屈,就是倔强的不肯低头。
这样子,还真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可淮之没有丝毫想要安慰她的模样,许久过后,苏恋卿早已支撑不住。
她低下头,将脑袋埋在膝盖的位置里。
苦笑道:“淮……”愣了愣,“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她右手的手指正死死的掐着右手手指,白皙的手指上全是红色的伤痕。
她,她在自残!
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她的心情好一点。
安静的屋内,淮之突然开口道,“没有讨厌你。”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布,细细的将她手指上的血迹都擦干净。
自始自终,他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冷静,坦荡。
“那你是喜欢我了?”
苏恋卿闻言,猛地抬头,眼神期待的望着淮之。
可淮之这个时候都眉眼越发疏离,语气也越发凉薄。
“公主误会了,贫僧也不喜欢你。护着你的性命,无非是听从上天的安排,指引你去做该做的事情罢了。”
贫僧?
好一个贫僧。
好一个贫僧也不喜欢你。
这是在跟她撇清关系吗?
还有,听从上天的安排?
逼她去祭天?
呵。
可真是可笑啊。
苏恋卿藏着了眼里的冷意,再次抬头时,她又成了那个胆小又可怜的模样。
“好,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也不会再纠缠你!”
她僵硬着身子起身,泪水不断的从眼眶中流出,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样。
送苏恋卿艰难的下地,脚上已经被凝固着的伤口瞬间撕裂开来,她像感觉不到疼一样。
脚上的血迹,很快将地上的毯子染红。
她,并没有上药,也没有包扎。
“公主,您不能下地,您的身体还很虚弱!”
站在门口的秋香看到这一幕,她的心都悬起来了一半,担忧道。
而下一瞬间,她竟看到苏恋卿狂吐了一口鲜血,整个人摇摇欲坠的向后倒去。
“公主!”
秋香眼睛都瞪大了,震惊不已,正准备去扶苏恋卿时,这一次,淮之终于有了动作。
秋香看着这一幕,又退回了脚步,在门口静静的守着。
他冲了过去,将摇摇欲坠的苏恋卿抱在怀中,她嘴角的鲜血看上去是那样的触目惊心,整个人就像断了双翼的蝴蝶,娇贵脆落,而命不久矣。
“你到底在做什么?”淮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怒声质问道,眼底还藏着些许恼怒。
原来,他也不是心无波澜的啊。
你瞧,这下祭品快没了,他多紧张啊!
鲜血染红了苏恋卿的半张脸,笑了。
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
“淮之哥哥,我给自己喂了毒药呢,我快要死了。”
“解药!”
淮之捏着她的手腕越来越用力,仿佛要将它折断一般。
那双淡漠,不含任何感情,冰冷的眸子中,也凝聚了一团火气。
苏恋卿笑得更大声了。
她明明长了一张魅惑万千的脸,可那双眸子中显出来的眼神却无辜极了。
她看向将她抱在怀里的淮之,嘴角含笑,慢悠悠道:“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解药在哪?”
淮之浑身冷意。
苏恋卿红唇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她腾出另一边手,竟毫无顾忌的抚摸着他的侧脸。
又将手指移到他那张性感的薄唇上,慢慢勾勒着它的形状。
其实淮之的唇形很好看,抿着的时候,像一座山峦。
用现代人的话来说,挺适合接吻的。
苏恋卿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似乎要将他这个失态的模样刻画下来,印在心中。
淮之彻底没了耐心,他刚想张口训斥,也就是在这时……
一颗冰凉的东西进入了他的口中。
“这,就是你想要的解药,但只有一颗。”苏恋卿轻笑一声,红唇轻启,漫不经心的说出这句话。
“咳咳……”
她不断的咳嗽着,鲜血不断的从她口中流出,染红了她的脸颊,染红了她的身后,也染红了淮之的袈裟,鲜红的袈裟上染上刺目的鲜血,是那么的和谐……
淮之用力的想要从口中抠出那颗药,但始终没有作用,见此,苏恋卿眼中含泪,嘲讽似的看着面前的和尚。
“别白费力气了,这药入口即化,你是抠不出来的。其实,最后能死在你的怀中,我也是心满意足了。”
淮之那双薄凉的眼眸中泛起大片猩红,他用力的捏住苏恋卿的双肩,咆哮道:“没到祭天那天,你没有资格死!”
下一瞬,他直接俯下身,吻上了苏恋卿那张被鲜血复染的红唇。
血腥味,苦药味,充斥在二人口中。
不远的门外的秋香,看着这一幕,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
淮之法师这是主动亲了长公主吗?
淮之将舌尖上残留的些许药,送入苏恋卿口中,二人唇齿相依。
解药入口,苏恋卿那气短胸闷的感觉瞬间一扫而空,淮之放开了她。
看着他那凉薄的唇上和眼角处沾染了她身上的血迹,苏恋卿笑了,眉眼如弯月一般入人心怀。
苏恋卿舔了舔下唇,整个人风华绝代。
“淮之哥哥,这解药……真甜啊。”
她笑得很放肆,像一只得逞了的小狐狸。
长,长公主殿下这是在调戏淮之法师吗?
秋香脑瓜里嗡嗡响,这些所见所闻,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小心翼翼的瞅了瞅四周,见周围并没有人,然后赶紧帮忙把门关上。
二人,一个是佛法高深,普济众生,大明国乃至全天下人都为之敬仰的淮之法师,一个是生来便是要祭天,人人得而诛之的祸国公主,若今日二人的事情被其他人所看见,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关上门后,屋里的气息明显得更加冷了。
“说吧,你要如何才能安分下来。”
淮之周围的气息越来越冷,怒到了极致而又安抚下来,那张脸上面无表情,凉薄的眸子睨看着苏恋卿。
“淮之哥哥。”苏恋卿仿佛没有看见他那骇人的目光,轻嘲开口,“我只有不到一个月的生命了,想试试从前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情罢了。”
“你也知晓,我的执念,是你。若不是你当年劝我好好活下去,我早已不想活了……你说,我要是就这么死了,他们是不是会很慌?”
淮之那深沉的目光一直盯着苏恋卿的眼眸,好像想要看穿他的灵魂一般。
苏恋卿毫无畏惧,嘴角含笑,平静的与他对视着,看不出来任何破绽。
她,好似真的爱惨了他。
二人都沉默不语,周围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就在团子以为苏恋卿要失败了的时候,淮之终于开口,看不出任何情绪:“随你。可若你再寻短见,我定不轻饶。”
苏恋卿松了一口气,朝他微微一笑,有一种目的得逞了的感觉。
其实,她的内心早已讽刺不已。
啧。
为了能让祭品安心上祭坛祭天,淮之,你还真的是什么都可以纵容啊。
不过,正好你的纵容,也给我了机会。
苏恋卿狡黠一笑,伸手抱住了淮之的腰。
不得不说,这和尚的腰,还挺精壮的,虽然常年礼佛,但丝毫不比那些健身的差。
淮之的身体在苏恋卿的手缠上自己腰的时候,就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放手。”淮之冷声开口。
对于苏恋卿的举动,让他的眉眼添了几分冷意。
苏恋卿也不紧张,她用手指轻轻勾了勾他身上披的袈裟,嘟着嘴,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可是,我脚受伤了,好疼,走不了路。”
淮之垂眸。
她宽大的裙摆下,露出她那双玉足,点点血迹在脚底散开,如同雪日枝上的朵朵红梅。
他薄唇抿得厉害,冷声开口说道:“既然疼,为何不穿鞋?”
“习惯了。”
习惯了不穿鞋,习惯了。
怀中人儿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恹恹地开口。
淮之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为了防止她逃跑,她寝殿之中都嫌少备有鞋子。
无论是炎炎夏日,亦或是冰天雪地,她都是这般光着脚。
可即使如此,她的脚还是生的好看,如同精美的瓷器一般。
淮之黑色的眸中闪过几丝意味不明,他对着门口守着的秋香说道:“去拿双女子穿的鞋来。”
门口的秋香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紧应道:“是。”
鞋子很快就被秋香送来了,她低着头,不敢多看,也不敢多待,将鞋子放好后,她又赶忙出去,还不忘记关上了门。
鞋子很好看,是一双锦绣双蝶绣花鞋,上面绣着精美的花和活灵活现的蝴蝶,还缀满了珠络。
“把鞋穿上吧。”
淮之语气平静,再次恢复了他那不染尘世的模样,嘴上和眼角的血迹早已被他擦拭干净。
“我不要,我要你穿!”苏恋卿抬起头,耍起了小性子。
双手玉指,死死的攥住他的袈裟。
说什么也不愿意放手。
“放手。”
苏恋卿嘟着红唇,撒娇道:“不放不放,你说了在我临死前,都顺着我的意的!”
许是因为淮之想要快点解除掉苏恋卿这个麻烦,他竟然单手将她拎了起来,将她扔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
他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淮之伸手握住她的脚踝,他的手掌夸大,骨节分明,手掌心里的纹路分明。
这是一双极为赏心悦目的手。
相反,苏恋卿的脚就没有这么赏心悦目了,相反,骇人。
她的脚底早已血肉模糊,还有不少的小石子镶嵌在里面。
见状,淮之的眉心紧皱,身边的冷气一遍又一遍的散发出来,明显看出他不高兴了。
也是,祭品一直在作死,他能高兴就奇了怪了。
桌上还有秋香留下来的伤药。
他顺手拿了过来。
他用他干净的手指将苏恋卿脚底伤口上的碎石小心翼翼的剔除出来。
“嘶~”
苏恋卿吃疼,她眼角微红,想把脚抽回来,但淮之的速度更快,他那温热的大手,直接一把扣住她的脚踝。
淮之抬眸,暗沉的目光盯着她,眼里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苏恋卿咬了咬唇,小说声道:“疼~我听话,你轻点。”
淮之没有回应,但他的动作确实轻柔了不少,终于,她脚底上的碎石都清理干净了。
上了药,苏恋卿的两只脚被包的严严实实的。
“抱抱~”
苏恋卿对着淮之张开双臂。
知道苏恋卿会对他的警告视而不见,淮之也懒得呵斥她了。
他上前,直接上手,将她抱在了怀中。
可谁知道,苏恋卿这时居然主动搂着他的脖颈,软乎乎的脸蛋贴在他脖颈的位置,口中吐出的热气就覆盖在上面,距离他喉结的位置极近。
淮之不由得身体僵了一下。
“长公主,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女子,男女有别,日后莫要做这种事情了!”
淮之冷声提醒道,眉间有不易察觉的愠色。
可苏恋卿却不以为意,在淮之的怀中蹭了蹭,闷声说道:“我自幼在万佛寺中长大,无人教导我。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我心悦于你,淮之哥哥,我想和你亲近。”
我只知道,我喜欢你。
我心悦于你,淮之哥哥。
我想和你亲近。
少女的告白,炽热而又大胆。
可被她告白之人,却不以为然,不为所动。
苏恋卿也没有着急,她微微抬头,然后在淮之耳边轻声说道:“淮之哥哥,你身上的檀香味,真好闻,我好喜欢。”
淮之脸色虽然不好看,但也没阻拦她了。
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快祭天了的祭品,纵容她几次,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