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夏夜,秋凉馆后院的栀子花在梢头开得妖妖娆娆。树下,一几一榻。青石几上,木盘中浅浅一层清水,清水上象脚小火炉温着一壶清酒,几上另有两样小菜,一双青铜樽,两副铁木筷。
一袭白衣的沈双闭眼躺在凉榻上,似睡非睡。沈鹿呦坐一张矮凳,扶着榻头而坐,手拈一朵栀子花,轻轻地描扫沈双的眉,一遍又一遍,缓缓地,细细地。
风是凉的,蛩虫在快乐地鸣唱,沈鹿呦问了沈双一个问题,那是一个她曾经问过很多次的问题:“为什么带我来会颖?”沈鹿呦的声音很轻,于是,她的这个问题,差点被聒噪的虫鸣淹没。
此后的许多年,沈鹿呦一直都在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虽然,她这么问的本意,是希望沈双会知情达意地说:“因为我喜欢你。”她一直在等,等沈双这么回答,她以为她总有等到的一天。
可是,对于这个问题,沈鹿呦问了很多次,沈双却始终没有回答,就好像没有听到沈鹿呦的问话一样,自然也更没有按照沈鹿呦的想法来回答。
因此,那一晚,沈鹿呦再次问出这个问题时,是一副漫不经心,随口而言的样子。她以为,沈双还是会像以往一样,闭着眼躺在竹榻上,能听到花落,能听到蛩鸣,就是听不到她的问题。
令沈鹿呦意想不到的是,那一晚,沈双忽然睁开了眼睛,注视她良久,然后,缓缓地,用一句话,回答了她的问题:“因为,我想让你帮一个人生儿子。”
“那个人是你吗?”沈鹿呦歪着头,按着小鹿一样雀跃的心,天真地问。
她以为,沈双在和她说的,是之间暧昧的话!
可是,沈双的脸上却丝毫没有笑意地,很认真很认真地回答她:“不是。”
沈鹿呦注视沈双的眼睛很久很久,她终于相信,沈双说的是真话,沈双不是在和她开玩笑,更不是在和她。
沈双说的“一个人”,是另有其人!
沈鹿呦震惊地、吃惊地、惊痛地看着沈双
沈双的话是一根刺,一根尖锐的刺!
沈双用这句话,在她心上扎下一根刺!
虽然沈双随后还补充了一句:“你可以拒绝。”可是,他或许明白,或许不明白,她,沈鹿呦,对于沈双的任何要求都不会说不。
直到现在,沈鹿呦想起沈双的那句话,想起那一晚,依旧疼痛,虽然事情已经过了十年。
沈鹿呦后来想,她应该直接问沈双“你喜不喜欢我?”或者问他“你觉得我怎么样?”如果她当时这样问沈双,而不是问他“为什么带我来会颖?”那样的话,她即使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至少,沈双也不会说那句刺一样的话。
或者说,不久就遭逢不测的沈双,可能永远都没有合适的机会,也来不及对她说那句刺一样的话了。
沈双原来的想法,也许会等她再长大一些、再成熟一些,才会和她说那句话、那件事吧。
然而,愚蠢的她,却问了沈双这样一个没有任何技巧的问题,甚至还追着沈双问了好多次,终于酿成了这样的悲剧,终于将沈双本不准备说、不打算这么早说的一句话,在她年仅十四岁的时候就刺一样扎进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