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卖药这一行,做地是积德生意,如此好事,哪得休息的了?”商贩边将瓷罐推到王拱辰面前边说。
王拱辰并不急着接药:“帮你积这德,大概不便宜吧?”
“哪儿的话,哪儿的话。”商贩解释道,“今年天气燥,这点霜便更珍贵,咱们是小本买卖,价钱原也打算抬高些,但想到街坊邻里都有难处,赔一点就赔一点吧,唉”
“那是多少?”王拱辰问。
商贩伸出两根手指:“二缗钱。”
王拱辰嗤笑一声:“二缗钱够买半头牛了!”
商贩叹说:“客,汴京城里能采露水的地方真没几个,采一盅便得用两个人,这些钱大都是分给役夫们的,咱们自己煎药已经不算在里头啦。再者,眼珠子是一辈子的事,客少年华美,颇有气度,面带高中之相,若终于日后登科及第,却不能识物,岂不是太亏了?咱们铺子外贴的诗,便是前朝大诗人白乐天写的,客,你说白乐天饱受眼疾所苦,他文采传世又如何?自己都看不见自己写的东西,真真可怜。”
王拱辰很恼,做买卖不肯亏本是常理,漫天要价却显得欺侮人了。他由着对面劝说许久,半晌后方道:“二缗不算小钱,我拿你这药,去到药行药品工会问问行老,看值不值你说的钱。”
商贩眯着的眼睛挤出一副笑模样:“何须劳烦客亲自去,不远就有药行的人住,咱打发仆役到邻街摇个铃铛,他们听着声儿便会赶来。”
商贩的脸稍稍板正了点,仍是皮下肉不笑的说:“客,药行规矩本店半点不敢违背,整个东京城卖药不二价,咱瞧客是举子,才未敢耽搁,拿出店里最好的药。客觉得本店欺生,大可去熟药所官方药局买,论起来,他们不保准有功夫去采露,即便有,咱们卖的也比他们还贱些。”
他讲得头头是道,王拱辰却不信,既然自持是别处没有的货,岂非为着奇货可居而来,何言“不二价”?
才待理论,身后大门突然被推开,冷飕飕送进一阵寒风,吹得人后脊梁一哆嗦。二人回首一看,但见进来的是个头系青纱巾、额外金帽环,棉袍大袄,鼠兜束腰的大汉。商贩打量他目怀精光,面带血气,是个不好惹的。
愣神之际,那人已径直走向王拱辰,拱手作揖。王拱辰随意还了个礼,冷冰冰的说:“孙副尉,好巧。”
副尉这个散职,自无品阶至正六品都有,而面前这位,其实不过是怀州知州身边请的衙役罢了,只因知州格外重用,给他领的是宣节副尉正六品的薪俸,身边讨好的才如此称呼他,久而久之竟在当地传开了。
商贩不明个中缘由,以为怠慢不得,赶紧从柜台跑出来去招呼。跑到半路,他瞅见王拱辰阴沉沉的面色,急忙又收住脚,改作慢悠悠的去关门,竖起耳朵听他俩对谈。
兀那大汉操着一口夹生的官话道:“知州大人派下官来请王大人回崇文院修书。”
王拱辰觉得可乐,睨了他一眼:“难为张大人远在怀州,还有心关切起崇文院这与他风马不接的闲事。”
孙副尉不理他怎么说,只用高他半头的身子堵在他面前,几乎把透出的光都遮住。
王拱辰的脚不由得往后挪了一步,孙副尉伸出一只手比向门外,声音低沉而严肃:“知州大人交代,请大人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