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过来搭讪的书生,看样子是个秀才,头戴方巾,约莫三十岁左右,也不管杨川理不理,滔滔不绝:“在下便是来买《红楼梦》的,杨先生,以在下看来,《红楼梦》未出之前,世上只有两本书是好的。”
杨川回神过来,这才细细打量秀才,也没见出奇的地方,敷衍道:“阁下认为哪两本书好啊?论语?孟子?”
“俗!俗不可耐!”金人瑞大摇其头:“我虽是诸生,然而我心中的经典,可不是四书五经。在下以前的生平,只研究两本书,一本是《水浒》,乃我心目中的《春秋》,一本是《西厢记》,乃我心目中的《诗经》……”
杨川微微诧异:“那《红楼梦》在你心中是什么?”
“《红楼梦》足以让小生付出毕生精力去研究了。”金人瑞崇拜道。
终于有了一个忠实读者,并且看起来是个狂热粉丝,杨川心情好了不少:“在下杨川。”
“在下金人瑞,字圣叹。”金人瑞作揖还礼。
杨川正准备去印刷作坊瞧瞧,忽然回身过来,再细细打量金人瑞一番,拱手道:“金圣叹?久仰!久仰!”
“彼此!彼此!”金人瑞不知道杨川在后世早听说过他的大名了,还以为是虚浮应承之词。
叶敬池出来巡视,杨川说要进作坊看看,叶敬池皱眉道:“那作坊很脏很乱的,杨先生还是先把书写完了再说。”
对于红楼梦结局,杨川一味敷衍,连说不妨事,叶敬池也没阻拦他,金人瑞装作杨川好友跟进去,只顾着说话,赞不绝口:“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杨兄这首《葬花吟》,不下于江左吴梅村啊……”
“过奖了。”杨川行到作坊门口,眼珠子一转:“金兄既然如此喜爱水浒、西厢、红楼,可有自己整理、出评本的打算?”
“我正有这个想法。”金人瑞点点头,顿时把杨川引为知己:“我从来不管什么秀才、举人、进士,从此,你我便是兄弟了。在我看来,不但男欢女爱正常,就是《水浒》里面的揭竿而起,那也是最正常不过的,时逢乱世,平民应自寻活路。”
杨川发现,金圣叹的思想,和作为现代人的他,是很接近的,这人是个怪才,再过几年,金圣叹的水浒、西厢评本,得以大卖。
可惜而又遗憾,如果时下不战乱,杨川绝对会写书、旅游、交友,晚明是多精彩的时代啊。
眼前这个金圣叹,在被满清杀害的时候,卷起两个纸团塞进耳朵,左耳是“好”,右耳是“痛”。
生也幽默,死也幽默。
杨川便在作坊窗外,看工匠们雕版印刷,等成德基当差出来,与他往外走:“我看你们这活儿很慢。”
“哪儿比得上你写书快。”成德基浑身汗臭:“我回去了,小心臭到你们,一个月要六钱赎银呢,没工夫请你,哪天回盛泽了,来看看我。”
杨川与成德基告别,金人瑞眼见杨川什么人都交,不拘一格,暗暗称奇,他不知道自己也是个奇人。
在书种堂是老熟人了,与叶敬池、掌柜的打了招呼,杨川出门道:“金兄,向你打听个事,吴又可吴先生你知道吗?”
“吴又可……”金人瑞思索一阵,恍然大悟:“你是说苏州东山那位从太医院回来的御医吗?我听朋友说过,医术倒还不错,因不满太医院庸医弄权,请辞回家了。杨兄找他,是有暗疾?不过他这时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