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始终不明白,长期以来被自己奉为艺术至尊的古典音乐,没有引起人们的侧目,反倒是那首几乎被他遗忘的爵士乐,引起了大家的共鸣。他知道,埃雷拉的这些朋友都是社会翘楚,大多受过良好的教育,对音乐的见地超出绝大多数人。他有那么一会儿甚至对自己产生怀疑:难道过去两年自己所追求的方向是错的?他不禁一阵恐慌。
当众人散去之后,亨利走到还在出神的理查德身旁,亨利说道:“你好,理查德,我们能单独聊聊吗?”
理查德彬彬有礼地答道:“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
他们走出会客厅,来到一片被埃雷拉打理得十分精致的园圃中,园中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在中午阳光的照耀下,小径上呈现出斑驳的绿荫。
他们慢慢踱步,边走边聊。
亨利说道:“我想我已经能够猜到你刚才的心事了。”
理查德疑惑道:“噢?是吗?”
亨利说道:“我从三岁开始就学习钢琴,和你一样,古典音乐在我的心中占据无可比拟的地位,我一直弹到二十八岁,日复一日地雕琢自己的琴技,直到所有的人包括我在自己都认为再没有人能够在琴技上超过我,我才停了下来,然而正是这一停顿,让我产生前所未有的惊恐。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我已经丧失了对音乐的热忱,二十五年来与我形影不离的古典音乐,在那一刻对我而言变得前所未有的陌生。我强迫自己坐到钢琴面前,但是我的内心却烦躁无比,再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我穷根究底,想知道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局面,最后我终于发现,一切根由,在于我从来只是重复别人的曲目,而不曾想过独立创作。那时的我,早已过了音乐的黄金年华,我无法创作,因为我已经被自己囚禁,或者说被古典音乐囚禁,再不可能有个人的创作。你无法想象,那对我而言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亨利停顿了一下,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今天听你弹琴,莫名地就想到当年的自己,所以我当时才冒昧地问你是否有自己的原创作品。当我们所有人在为你的原创作品欢欣鼓舞的时候,你的内心一定是矛盾的,那也许是几乎已经被你丢弃的东西。然而,那正是这个世界所需要的,因为对于艺术而言,只有创造才能维持其亘古不灭的生命力。”
亨利的话一下子就戳中了理查德的心事,他的身子不禁颤动了一下,不过他不想立即表露自己的心境,而是反过来关切地问道:“您后来还继续弹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