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过了近十日,寻迹的青年终于瞧见曙光,眼中烈火,收敛光芒,蓄势而发。
这日一早,自诩耶律某人的男人背上行囊,装满山野之物,孤自一人下山了。
原因在昨日,窸窸窣窣的搜山行动。楚军出师不捷,未能擒罪首救公主,又不可铩羽而归,难免怪罪,只得进行地毯搜索,浩浩汤汤,漫山遍野。
这无疑是愚蠢的,秦庆安不止一次讥讽嘲笑,三千甲骑漫入山野,不啻于将石子丢入湖泊,水花寥寥,杯水车薪,如何救人?
更何况,所寻者乃秦庆安,赫赫凶名,楚君楚平婴亦束之无策之人。掀翻湖底,亦未必能迫其现身,遑论石子!
不知领兵何人,否则男人自负至极,少不得冷嘲热讽,大骂蠢材。
秦庆安所思所想,青年大致想得透。
搜寻无果,楚军只得班师回朝,别无他法。至此,风头算作挺过,京城严苛森守必将为之一缓,赋予平常。无人能想,男人藏于深山,转了几个跟头,再回京避难。
男人眼下所为,说通俗些,就是踩点。
京城如何了,戒备森严至何种程度,能否鱼目混珠欺身而入,安身立命,月后风雨雷声具无,世人淡忘,可否再行寻迹回辽。
一手做派,七窍玲珑,稗官野史绞尽脑汁也辨思不得、记载不得。
相形而下,看守两人倒不足为道了。男人不仅自负,更多疑,狐鬼之心。契丹兵卒委以重任,非他所愿,不适宜。定鼎之事,亲手来的稳健。
自然,男人亦不会坐以待毙,放任青年困兽犹斗。手底兵卒气力几何,男人心如明镜。蛮力可胜之,智斗,不及青年万一。
因而行前,秦庆安满心愧疚走到青年面前,抬抬手,忽然唇齿分离,露出一个讽刺至极的表情。
“公子世所罕见,猜一猜,某人有何企图?”
青年面色阴寒,不咸不淡道:“滚,少跟老子套近乎!”
气急败坏!
男人哈哈大笑。
扬长而去,不忘将青年少女一同捆在石头上。出洞几步,男人眼皮狂跳,一脚踩空,百战养就出说不明的预感福灵心至般的直扑而来,心头一沉。
回首扫视洞窟,离家游人般的缅怀,心怀怅然。契丹汉子一怔,朝男人挥了挥手,咧嘴傻笑。
错觉?
男人狐疑,却还是掂掂行囊,一脚踏出,手掌摊开遮在眼上,远眺望去。倏地,他健步如飞,猿猴一般跳跃与山野间,转眼没了踪迹。
洞中,拼命遏制紧张发抖身子的青年,长舒口气,从头到尾,不受控制颤抖起来。男人回视的目光,看似平淡无奇,实则锐利如箭,逼视人心。感知中,如芒在背,刺入骨髓,背后惊出一层冷汗。
缅怀是假,所有察觉是真。
男人落目时,青年负于身后的掌中,紧攥着一片薄薄的石片。
苍白面容渐渐回血,止住颤栗,青年漠然直视契丹兵卒,背后手指捏住石片,缓缓上下摩动,切割绳索。
无声无息,束缚的囚牢正如荒芜牙狱中的木笼,年久腐朽,越发容易折断。而在石片这束时光的流逝下,木笼越发变得薄如纸糊,一吹即倒。
“能出去么?”空谷幽兰且极低的声音。
十余日中,少女头一回与青年说话。少女面容平静至极,与素日一般无二,颔首低吟,一丝浅笑露初颜。
极美!
见过,青年还是忍不住赞叹。
无奈,不是赏景时。
不知如何回答,青年只能答:“看老天爷给不给活路!”
“是这个理儿。”少女嫣然一笑,娇躯动了动,换个舒服些的姿势。只是她背靠岩石,脚尖点地,努力将胸部挺到臻首前,未免诡异。
手上不停,青年一边打量少女,一边注意契丹兵卒。果不其然,少女怪异行径,花蕊吸引蜜蜂似得将汉字招惹过来。
林枫动作一滞。
“婆娘你干啥,消停点,当心俺抽你!”兵卒瓮声瓮气,语言并不纯熟,五大三粗,却有几分关中汉子的韵味。
咯咯直笑,花枝乱颤,一片笑声中少女安然就坐。顾盼生辉地灿烂美眸,顿时阴云密布,竟还有几分杀意。
虎父无犬女。
楚平婴的子嗣,纵然女儿身,也有虎豹之心。
契丹兵卒凝视不已,暗暗打量少女,长得挺可人,就是屁股太小,不好生养。不行不行,娶回家被人戳脊梁骨的。
色眯眯的神色,少女厉色更盛!
皇子皇女中,性子最像父皇楚平婴的,非四平八稳、无功无过的东宫太子殿下,亦非野心勃勃、笼络人心对东宫位子虎视眈眈的魏王楚成治。叫人难以置信,是陛下第七女,乖张戾气、倾国倾城的清乐公主。
楚平婴直言不讳,七女须眉身,弑父杀兄,则天下可执掌无忧矣。
夸耀之嫌,也瞧得出七公主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