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囊装满山野之物的男人动作很快,穿梭在山野间。起初只慢跑,适应地形,过了片刻,仰头望望,双腿交错频率陡然加快,离弦之箭一样左闪右避,将或树或石的障碍远远甩在身后。
眼皮又跳了。
抬手揉揉眼皮,男人去势不减。
突然,先前一般的感觉涌上心头,男人骤停,猿猴般奔袭穿梭的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栽倒。抬头回往,一股浓烟滚滚冲上天际。怔了怔,片刻,第二道、第三道....通天石柱一样,笼罩四面八方。
山头像被一张大网包裹了。
男人眯起眼睛,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有种!”牙缝里挤出的两个字!
深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
好小子,自己才离去几时,竟已脱困,搞出这么大阵仗。虎豹麒麟,形容此子还真非言过其实。但看这一手狼烟,几十里内清晰可辨,无异于战鼓长鸣,风声雷动。
信号!
楚军将领非黄口小儿,三岁而痴,冷不丁瞧见烧山异相,多多少少也曲折关节。
至多半个时辰,大军临境!
一石二鸟,青年在威慑自己。有胆敢来,便让自己再走不掉。不来,青年少女便稳保无虞,契丹百人甲骑与自己心血所图,付诸流水。
左右不是人!
阴晴不定,男人踌躇纠结,正像冲上天际高空的狼烟,随风摆动,难有定向。半晌,男人放下行囊直奔黑烟而去,整张脸隐匿在阴云中了。
半个时辰,手脚利落,说不得有机会!
沉甸甸地势头,男人嘴唇紧抿,阴翳冷血。早知如此,当摒除顾虑,痛下杀手而后快。妇人之仁,万要不得!
十余岁儿郎,给年过半百的男人上了血淋淋地一课,代价是百名兵卒。
男人心头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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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同一刻,身形魁伟壮硕,黑面冷脸,虎口伤痕未愈的汉子从马上翻下,着急忙慌奔往前方不远的几株竹子旁。
绿竹稀稀拉拉地,却青翠欲滴,熬过冬日,春晖之日起它便枝繁叶茂,抽出崭新的嫩叶。汉子自然不为这,虎目盯住竹根旁,几株刚刚拱破土粒、孩童一样生机勃勃的竹笋。
咧开嘴,汉子笑了,笑的很开心。
过去几日,汉子马不停蹄寻过一个个山头,半点不敢歇。马匹饮水喂食,他也不敢停,脚底板踩着黄土,一步步、一点点巡查山野。流着眼泪,磨破脚板,也不敢停。
会当凌绝顶,汉子站在山头,体会不出此句意味。只有茫然无措,迷路的孩子拼命寻找父母,祈求有人站在身前,领着他走。退一步,至少告诉他往哪走、怎么走,哪怕摔死,汉子也敢一步一个脚印,挺胸抬头,拿胸膛对准兵戈,踩着自己的血走到底!
即使这样,仍事与愿违!
希望渺茫,甚至不存在。太干净了,契丹兵甲出走的两人,踪迹实在太干净了,和皇城雕镂花纹的汉白玉一样,雨水洗过,光洁耀眼,头发丝样的污垢也遍寻不到。
汉子还是不敢停,他怕自己停了,再也找不见公子。
汉子只有阿娘唯一一位血亲,他知道,阿娘不久于世了。赴京之前,阿娘咳了好大一滩血,死也要逼他跟随公子赴京。
阿娘不想让孩子瞧见她死,也不想让公子有分毫闪失。
在心底,汉子只有公子这个主家、亲人了。就算死,也把公子全须全尾带回去,在所不惜!
掰断竹笋,剥开外皮,汉子愣笑着塞进嘴唇干裂地嘴里。酸涩,混含淡淡土腥味在嘴里化开,对几天滴水未进的汉子来说,尝不出味,也不啻于玉盘珍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