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笑,厚厚嘴唇微微开阖,大海般的豁然。冷飕飕地寒风化为秋风秋雨,不再冻煞人心了。
“劳烦了。”
“哪里话,俺一个粗人,和公子您这类精细人不一样,莫怪莫怪。哈哈哈....”
男人大笑,翻手从怀里取出金黄请帖,塞入青年手里。
大抵是怕被拒绝,男人速度很快,青年只觉手心一沉,状况未明,东西已然在手了。这一手迅雷不及掩耳,陈忠也做不到。
知道男人并无恶意,青年也不禁冷汗涔涔。
倘若他意图不轨,自己已经是死人了。
瞧着明晃晃金灿灿的请柬,青年方知掌心一页纸有多重,沉甸甸的,压手。无怪乎徐素萧悔那副熊样,原是天子请帖。
“俺家主子租了惊鸿苑,明个举行游园,还请公子赏脸。”这句话声音很大,林枫沉着脸不敢说话,男人才又笑嘻嘻凑上来,浓眉轻佻似得挑了挑,“咋样?赏个脸呗,你也晓得请柬的意思,办不成事儿俺不好交代,你师父也与俺主子撕了脸面,就脱不开身了。你仔细想,划不来的。”
林枫冷笑。
净说实话,当然划不来喽。谁与你家主子闹僵了,讨得了好?说这话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你倒是说句话呀!”男人是个急性子。
林枫再度冷笑,“说什么?”
“答不答应回个信,俺有事儿呢!回去迟了,婆姨能要了俺老命!”
林枫翻了个白眼。
“没吓唬你,俺跟你说,婆娘这玩意儿虎的很,打不得骂不得,得哄着,还不敢管。你年纪小不省的,等你到俺这个年纪.......”
青年冷目相向。男人缩缩脖子,确乎有些虚心下气,想来腆着脸求人实在牵强,不如明摆着实在利益来的痛快。
他清清嗓子,佯装郑重其事,附耳低声道:“春风楼,俺请客,你看成不?”
“不用,”
伸出一个手指,缓缓晃动,青年笑道:“烟花之地便算了,惹人破费,你家婆姨又该聒噪了。你拍拍胸脯,欠我一个人情,这桩情我林枫就承下了。”
男人眼光一亮,“好,俺答应你。”
“阁下报上大名吧!惹了麻烦,总归有个依仗不是。姓名不知,日后如何上门要账?”
“哈哈哈哈,好,俺叫朱傀,诨号朱无常,你看着喊吧,身家辈分啥的繁缛文节能免则免,麻烦。”
听起来是位性子直爽之人。
林枫嘿嘿笑道:“朱老哥请了。”说话间,将请帖收入囊中。
朱无常大步离去。其实用脚后跟想,男人也不是表象所见一样的神经大条。春风楼,真亏他说得出口,楚平婴心腹用窑子笼络人心,天子陛下知晓了,不晓得会不会砍了他,跌份。
而那个名为朱傀的男人甫一出门,门前两桌几人不着痕迹留钱人走,紧随其上。其中一人靠上去,“头,小题大做了吧,一份人情呢!”
“你觉得亏?”
“可不亏么?阴手朱无常,您罩着一个无名无分、在城里还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混小子,指不定惹出什么祸来。求到您头上,您就算看在名头的份上,也不能不帮。这不叫人家咬死了么?往后坐收红利,白叫这小子占便宜!”
“你小子呀!”朱无常心情并不轻松,也在斟酌损益。底下人这番话,乍一听忠言在理,可在脑子里转悠几圈,回回味来,就不那么无懈可击了。
说白了,朱傀信任的不是林枫,是楚平婴。老朱之所以能简在帝心,混个不大不小的红头人物,陛下叫得上名字,靠的不单单一份瞧人观势的眼力劲和玲珑心肝,更因一份胆气。
这么些年来,他还头一次见陛下为毛头仕子费周折。底下人不知道的是,除却先前塞给青年的一份外,他胸襟里还藏着另一份,要送往另一处的请柬。
这一个分量,可不是毛头小子能比的。直觉和陛下的阴翳及无情告诉他,两者之间有联系。如同狂风呜咽与微末之地的小风小浪,看似无关,实则同根同源,互为因果。
伏线千里地诡谋阴计,宫闱之内,男人亦瞧见不少。说二者间绝难搭上线,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