捋顺了这些,林枫侧目再看糊涂兄,目光不复往前了。倒不是存了结交之心,预备刻意逢迎,借机讨好。
他可没这么贱,只是想惊鸿苑既是他方敬亭的,便也是方家的。方家与天家脸面上同气连枝一荣俱荣,选在这地儿游园,意义不言自明了。糊涂兄身为主子一家的,身份尊贵,放着清福不享,屁颠屁颠跑去赶马车,意欲何为?
有种不祥的预感。
定定神,青年并未询问。待到方敬亭领着他瞧过另外三方牌匾,登上一叶小舟,他才开口道:“糊涂兄的身份,亲自划船?”
递过一支木桨,方敬亭道:“自然,身体力行、止者与劳,莫非身份高了些,就心安理得做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蛋?”
折扇倏地撑开,方敬亭撇撇嘴,很不屑,“圣贤书读的欢快,断章取义,博闻强识倒记得,身体力行全混忘了。一个个顶着大帽子招摇,那不是读书人!”
林枫有些吃惊。
这番话说出去,非被天下读书人戳着脊梁骨臭骂不可。倘若以后世眼光来论,他说的并无错处,一股子眼力劲,通达透彻,是徐素萧悔这些权臣重臣孝子贤孙身上也瞧不见的。
糊涂兄不仅不糊涂,还精明的很,胸有浩然。
当然,话是这么说,怎么做要看人了。比方说林枫,知道又怎样,一身懒肉没地儿放,有人身体力行他也乐得清闲。
接过木浆,后者笑道:“糊涂兄眼光卓绝,恕小弟不能苟同。身体力行还需你亲自来。”
手掌一摊,木浆放下了。
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方敬亭眉头大皱,这人是个死脑筋老顽固?瞥了一眼,旋而他也把浆扔下来,脸又成了苦瓜。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本事你懒一辈子。”狠狠瞪了林枫一眼,折扇青年朝远处招招手,不知从哪冒出俩瓜皮小帽的下人,猫着腰,笑嘻嘻窜上船。
两人也不说话,一人捡浆划船,一人从船尾摸出一根长杆,撑船用。
“莫忘了身体力行哈!”青年打趣。
折扇青年又狠狠瞪了一眼,怒气冲冲道:“就你厉害,空无长物又想行船,我给你做嫁衣?那不是糊涂,是傻!”
气势汹汹,平易近人。
林枫哈哈大笑,折扇青年面容阴郁,没片刻,折扇青年也跟着笑。
行船两人转头望望,不知这二位爷笑什么,默默把脑袋转回去了。他们觉得,东家和往日不太一样。
两青年一路闲聊,约莫一炷香后小船缓缓靠岸,停在湖中央孤岛上。说是岛,不如说是一座小土坡。人工巨湖建造时刻意避开挖掘,形成这一方白浪环绕的光景,别有一番风味。
方敬亭也是有心,硬生生在引水通流后,花大价钱建造楼阁于其上,便是林枫此刻正瞧着、古香古色又恢弘大气的‘听潮阁’。
每逢阴雨绵绵,连月不开,浊浪排空,听潮阁潮起潮落,潮汐倏尔临门、倏尔远逝,隐有孤岛听潮之感。
故而此方孤岛,有‘城中海’的美名。若上座楼阁,可远观城外葱茏青山,近观湖中倒映,云海翻涌。正应了‘山泰映海岳’之说。
四方亭、洛湖、听潮阁。
惊鸿苑万众瞩目,令人心向往之的缘由,正是此三处。
不管多么不以为意,光景摆到眼前了,林枫还是得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