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老人这等亲近之人面前，林枫才敢犯下这等大不敬。老人哈哈大笑，指着青年笑骂，片刻后才肃然起来。

“重事功而轻学问，老朽空读了一辈子书，又教了几十年，藐视圣贤、数典忘宗的话是说不出的。但不能昧良心，此言可取之处尤胜读书万列前。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活到头，读透了书，才有人幡然醒悟，明白话不全错，可对处更少，简直就是在放屁！”

陈老坐到榻上，沉声道：“朝堂曾有一人，将事功二字奉为圭臬，例行不辍。凡有利天下，损命折寿亦甘上刀山，不利天下，虽万夫所指亦不拔一毛。古有杨朱，他敢背道而驰，于污浊间趟出一道清明！结果如何？”

陈老扼腕哀声道：“他死了，死的轰轰烈烈又憋屈愤懑，无人容得下他，所以他才死。可就算是死，也死的鞠躬尽瘁，无所悔意。”

翻遍记忆，林枫脑海中没有这样一个人。

“为师希望你谨记教诲，读书万列前固不全对，有涸泽而渔之嫌，重事功而轻学问亦不好过，焚山而猎，不学则殆。”

老人目光灼灼。

青年想了很久，老人静静等着，直到林枫抬起头直逼老人，“事功学问，两者兼备！”

“世风日下，怀才不古！”老人精神一震，抚掌大赞道：“有人以此八字攻讦那位事功大人。他死的太早，否则何以让小人做大，成就今日文涛鼎盛而半壁断崖的局面！”

后半句林枫听不懂，老人也不解释，“事功二字说来简易，行之有效难上加难。你众多师兄中，操持一事之能者不在少数，你七师兄、九师兄，卢詹张炜乃个中翘楚，不逊旁人。可这些人中，与你比肩者一个也无。为何？”

“你跟他们不同，你是能易改天时、去而复返之人。绿菜、豆芽、木棒，古今贤人，无人事功一列你能与你相较。为师担心你学问不及，寸步难行。”

林枫不以为意，老人一片赤诚辜负不得，他只得躬身受教，“弟子自当刻苦攻读，两者兼备！”

老人何等老辣，青年宽慰之言当然不入心中。且林枫素来省心，行事有度，从未招致祸患。十七年岁如此，日后必然是稳如泰山的。

树大自直，儿孙自有福报。

陈老暗嘲自己老了，婆婆妈妈，浑然不见当年果断风姿。

“明白就好，你去吧！”陈老揉揉太阳穴，不再赘言，告诫的话说了半吊子。青年应声收拾舆图，负起要走，他陡然道：“视如鸡肋，食之无味，不如......”

声音打住，说不下去了。对林枫太过不公，但这委实最为妥帖，拔一毛利天下。

“聂大人忧国忧民，心系北狼，舆图由他呈交陛下再好不过。”不敢看青年，老人做了亏心事般的望向窗外，夜幕深沉不见五指，只有天极宫灯火通明，仿佛撕裂黑夜的熊熊烈焰，一如十六年前，纷乱天子脚下的刀剑火光，“悬于北方军帐，能救多少我大楚儿郎！”

这回青年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兵燹之争未见端倪，言之过早。至于这图，弟子另有打算。”林枫合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