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口浪尖的青年，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当街教训莫子期，又与吴晦一唱一和逼得莫松束手无策，拂袖而去，此事风一样不胫而走，一日之内飘到有心人耳中。

不少人啧啧有声，不明白林吴素无交集的两人，何时搅在一起了。被后辈子弟逼至无路而颜面扫地的莫松，半有余怒半是羞赧，却无可奈何。直到三日后，科考首批结束，考生纷纷挎箱离开，他归家之后大发雷霆，摔碎满屋瓷器。又鞭笞家丁责打婢女，这才抒发抑郁之气，再又衣冠楚楚。

这个档口，林枫一边与诸多师兄们静待科考收官，好赶紧放榜，另一边被陈老敕令研习经义。老人是打定主意让他做‘学问事功两者兼备’的大才，因而敦促起来一改眉善，严苛的不近情理。动辄大声呵责，严则棍棒相加。

相处这么久，青年才看清被誉为浒头太守陈功德的老人，当年是何等的心硬如铁。

“再有几日，要豋殿应召得见天子了吧？”林枫合上啃了许久的《法言》。

时日迫近，老人身上淡然洒脱之意越发坚如实质。不明之人得见，少不得要赞叹老人心境高远、当世无双。可只有林枫才明白，这份淡然本是内敛含蓄的，现在它流于表象了。

足可见筹谋许久之事，到底他也没有把握。毕竟征召之人，是那位令人捉摸不透的铁血帝王。

陈老嗯了一声，满头阴云。出声后惊觉是林枫所问，立即狠狠瞪了一眼，“背你的书！”

林枫摸着鼻子苦笑。他手中《法言》并非整篇，是老人去头去尾，截取中间一段又加以整理所得。如此大费周章，委实因为林枫不争气。陈老终于明白一直以来，为何林枫逢人问询，总要自嘲不通文墨，甘受轻视。

他不是自嘲，是实事求是。一个连‘辰乎辰！曷来之迟，去之速也，君子兢诸’之理也答不上来，闻所未闻之人，谁信他读过书？此句是稚童蒙学，两月初考时默写之句。

想不通他随手拈来的诗词从何而来！

“师傅你也太小看弟子了，”林枫叫苦道：“半本书弟子啃了近十日，它就是一块铁，也该咬出几道牙印了！”

“还敢说！”陈老怒其不争，忽然提问：“卷六：或曰：“甚矣！圣道无益于庸也。圣读而庸行，盍去诸？”

林枫：“对曰：甚矣！子之不达也。圣读而庸行，犹有闻焉。去之，抏也。抏秦者，非斯乎？投诸火。”

问：“朱鸟翾翾，归其肆矣，奚取于朱鸟哉？”

林枫答曰：“时来则来，时往则往，能来能往者，朱鸟之谓与？”

陈老立起的花白老眉稍稍平缓了些，思忖半晌，又出几道刁钻怪癖问答，林枫对答如流，老人这才哼哼两声，落座作罢。

林枫嬉笑道：“师父切勿多虑，徐萧两位师兄已禀明高尊，萧相公与徐大人定会鼎力相助。”

老人叹道：“怕事与愿违呀！”

喟叹靡靡，忧心忡忡。

“师父万勿多想。”青年立即坐直身子，“萧相公忠良死结之臣，他的话陛下会听上一听。徐大人统御六部之首的吏部，分量同样不轻。他二人为您求情，纵朝野反对也压不住这浩荡声威，到那时横生波澜，朝堂又会多出无谓事端，这是陛下不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