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袍泽在老东西的带领下，行军打仗般缓缓推进，左右腰配利剑的甲士围拢成弧，将青年老人护在中央，身后有数百控弦之士，寸步不离，行过街道便左右打量，箭矢搭于弦上，扬手之间，便可暴射而出。

与老东西一同高座马上，愁容惨淡的青年，说不出的惆怅。这辈子头一回被人如此重视，重视到以命犯之礼相待，水泄不通。此等押解阵仗，即便犯了谋逆大罪，连坐九族，也委实不至于这般广阔浩大。

总让青年觉得，犯了啥泼天大罪，正在送往刑场。

老东西一边哇哈哈哈大笑，一边拍着林枫肩膀耀武扬威，炫耀宋氏门第何等显赫，等你嫁过来，排面更要浩大，日后行事无需前狼后虎、如临深渊。甭管唐家还是魏王府太子府，看不惯只管抽就是，反正俺们宋家不要脸。

最后一句，青年深以为然，破天荒点点头。但仅仅只是最后一句。

老东西喜不自胜，以为青年答应了，牛皮吹的越发不着边际。

青年淡淡说了句：“老子不娶，更特娘的不嫁！”

老东西哈哈大笑，沉重拍在青年肩头。后者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半边身子剧痛无比，“你这娃娃，净瞎说，陛下之命也是你能违抗的？再说了.....”

老东西自夸道：“老夫的女儿长得跟仙女儿似得，你小子亏了？”

青年固执道：“我会想办法跟陛下说清楚！”

老东西不再说话，巴掌不停拍下，每一次都伴随青年一声闷哼，却硬是咬牙不肯叫出声来。

宋太虚不禁为之侧目。黄土埋到脖子的老人，见识过太多人事代谢和人情冷暖，所以对那些所谓地读书种子，一个个高冠博带、风度翩翩，说起话来言辞凿凿，动辄傲骨铮铮，实则最看不过眼。

原因很简单，吹牛又不需要本事，就像他宋老匹夫，一面相识之人便知他一嘴牛皮味，一天不吹浑身不得劲，绝大多数时候，他的话只能听听，不可信。

那些文人仕子更是如此，圣贤经典韬光养晦，一直以来不受风吹雨打日晒，将那些身体力行之事，读进了狗肚子里，全忘了。动不动就发奋受辱，愿一死明志。

可实际上每逢劫难，只有极少极少的傲骨儒生，懂得九死不悔，拔一毛而利天下。那些才是真正的读书人，不怕死、不畏死。老东西常告诫手下袍泽，可以瞧不起读书人，他们也瞧不起咱，但给老子记住，读书人也有大好头颅，也有忠肝义胆，也有家国血性。真正的读书人拿起刀剑打架，血流尽了、肢体断了、哪怕咽气了，身子骨也该站着，他们是男人，和咱们一样的男人，俯仰无愧，昭示清明。作为敌手，可杀，甚至用尽一切方法杀，但不可辱！

为此，老东西甚至订立一套军法，名曰《杀仕令》，但有辱者，杀无赦！

那种读书人终究太少，九成九的文士比平民百姓更不如，有些甚至不如畜生。几鞭子下去，慷慨激昂的风骨全没了，骨头软的跟泥一样，早在安逸的字里行间读没了，随人摆弄。

可他这几巴掌下去，林枫居然一句话都没说，默默受下了。只是抬起头说一句，“没用的！”

这让宋老匹夫大为欣喜。

不敢说这小子是个浩然气节的读书人，至少至少，有那么点骨头！

“你小子读过多少书？”宋老头问。

“没怎么读过。”

“哈哈哈....你小子勉勉强强算是.....半个读书人。”老东西很是快意，有意无意，突然加重了力道。

青年身躯一震，险些跌落。他怒道：“滚，离老子远点。”

老东西狂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