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后生,嘴哈气,麦下地。黄鹂唱歌,麦子要割。你种籽下的晚了,收成可不会太好啊!”说话的汉子姓王,村里人喊他大壮,说起话来声势壮,大概是因此而得名。
“没甚要紧,能长成就行,再不济进城里找份活计,好汉哪能让尿憋死嘞!”沈默斜跨在田埂上,脱下脚上的草鞋,挤破脚底的水泡。
王大壮微微点头,笑着说:“长卿你啊,一看就是好人家富养出来的公子哥,没受过多少苦。”
沈默狭促一笑,爽朗道:“过去的不提那些,栅栏里钻了个兔子,待会让嫂嫂烧烧,做个小锅一块吃。要我说啊,十多天没吃着肉腥味,嘴馋得紧。”
村里都是厚道人,怎好从别人碗里捡肉吃,王大壮莞尔道:“个兔子,怕不够沈家小哥一人吃,不了,不了。”说完频频摆手。
“别啊。”沈默从提框里拿出兔皮,“头几天不是王大哥借来耕牛,咱哪能开埂子撒种,还没谢过大哥哩。这兔子皮拿回去,给娃娃攥一副棉帽,等冬日里用,可不能亏了你家娃娃。”
想起王狗剩的虎头,沈默又道:“狗剩那小子也是野得狠,昨日见他灰着头回来,打咱门前路过,问了两句,才晓得跟人打了一架。猜怎的,他一个人打了邻村四个娃娃,厉害得狠呐。”
王大壮听后满嘴的不高兴,奈何为人实诚,脸上藏不住泛笑,“这小崽子,待会见了他,一准好好收拾收拾……”
☆
金陵城东南方向三十里,青龙山下有户名为王家坳的老村。
村中有颗老槐树,粗壮的腰肢让三个汉子环抱不住,它对面一户房里亮着灯,欢声笑语传去了屋外。
沈默夹起最肥的一块兔子腿丢进狗剩的碗里,也不顾王家夫妻二人的阻拦,急忙扒拉了几下碗里的糙米,打个饱嗝嚷嚷道:“他家子狗剩,你长大了可要争口气,好好的护着咱王家坳的村民,别让邻村的李家墩欺负咱们,知道不?”
王狗剩的个头不小,十岁的半大小子,听他话后捣头如蒜,“长卿哥,你要教俺识字!俺们村长说了,识了字能做官,做了大官就不会被人欺负了。”娃娃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向往,这一刻保护王家坳就是他所有的梦想。
沈默莞尔笑道:“识字不难,难得是坚持。今的大壮哥帮着下了种籽,也没甚别的好忙活,明的鸡鸣时候,来我屋里。”
狗剩手舞足蹈的跳了上来,绕着沈默连翻了好几个跟头,兴奋极了。
王家夫妻二人欣慰的看着自家娃娃,终是泪花泛泛。
……
燃烛的土房子里,沈默凭着记忆写下《三字经》全篇,印象里南宋时代诞生的蒙学读物,就在他一时兴起之下提前诞生了。
错字和纰漏很多,毕竟十几年前背诵的长篇,开头和结尾尚能记全,中间关于唐代以后的历史,屡屡删减数段,才算看得过眼。心中不禁感叹:仿若李太白在此,定能细细校正。
他此前默写《三国》时便是常写错字,将简体与繁体混为一谈,太白若问,则美其名曰“通假”,暂且糊弄过去。
他吹干墨迹,将攥写规整的纸张堆叠好,躺去床上。
……
这年头村民睡得早,起得也早。
入了夜很难看见灯火,除非是谁家的男人白天进了城,回来得晚了,才会燃烛生火。
毕竟,那灯油也不便宜,算得上额外花销,平民百姓生活皆不容易,能省一点就是一点了。
沈默虽不必为此烦恼,但两个月的田野生活,也使得他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作息习惯。
窗棂合了一半,晚风吹进屋来,墙头的野草褪了青黄,绿油油的采摘月光,复苏的生灵在夜里叫得欢响,一只蛐蛐跳进窗来,半睡半醒的沈默拍了拍发痒的脖子,转过头陷入了梦乡。
梦中,他站在京都城头,振臂一呼,成为天下文坛翘楚,受万世敬仰。万邦来朝,坐于百官左侧之首享帝师之荣。
……
村头的溪水潺潺,木桥边的矮树上写着凋零,惨红的桃花瓣跌了下来,零星几片被风儿裹着飘进了河水中央,浮得片刻,便被浩浩荡荡的水流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