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暮色将至,儒文便迫不及待地拉我出了门,顺着上午的路,约莫走了两炷香的功夫,我们便来到了那条花街。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花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我与儒文走在街上,儒文摇着之前得的那把折扇,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花楼门前揽客的女子见他路过,均掩面轻笑,有几个胆大的还与他打招呼。儒文虽一脸笑意却并不搭话,只是闲庭信步的走过她们面前,一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样子。此刻,我忽的感受到,在我身旁的儒文,哪怕为人瞧病时再和善,与我玩笑时再调皮,也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公子,他身上那种高贵又略显冷冽的气质,不是普通富家子弟可比的。见我若有所思,儒文便打趣道:“怎么?阿远可是如同那些女子一般?被我英俊潇洒的模样迷住了?”我见他如是说,便也逗他道:“正是,董老爷天人之姿,倒叫这街上的女子都失了颜色。”儒文见我挪噎他,却也不恼,装作害羞状道:“如此阿远今夜便包了我吧?”
我们正聊着,便见已来到了这花街最为繁华的一段,周围的揽客声此起彼伏,抬眼望去,熙熙攘攘的甚是热闹。儒文指了指一旁的小楼道:“听说这条街里最贵的便是左边那家了,我们去见识见识。”我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是一栋灰瓦白墙的四层小楼,素净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撷芳院”。比起周围的绿瓦红墙,这撷芳院倒不像是青楼,反而像个茶楼。不等我答应,儒文便朝那楼走去,我忙跟上他。待到门口,便有穿着长衫的伙计上前,也不多问,只道一声“请”即将我们引了进去。待进了们,便有位穿淡紫色衣裙的女子迎上来,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我们一眼便笑道:“瞧着二位眼生,想必是头一次来我们撷芳院吧?我们这的姑娘各有所长,不知二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我正欲开口拒绝,便听儒文说道:“找两个擅长弹唱的,寻个安静的厢房,上一桌好菜,再来一壶好酒。”那女子听了便道:“二位公子来的真巧,今日楼里旁的厢房都满了,唯独留了一间‘听荷’空着,似是为您二位备下的一般。”说着便引我们到二楼的一间厢房,道:“这‘听荷’布置的甚是雅致,位置也清净,但凡是来听曲儿的客人们都愿意选这一间呢,请二位公子在此稍事休息,说完便关上门退了出去。”儒文见我要张口便先开口解释道:“阿远,来这种地方不叫姑娘人家会疑心的,我们暂且叫她们来,弹唱一曲便叫她们出去可好啊?”我心道他狡猾,嘴上也不饶他:“儒文,我怎得不知,你来种地方倒是轻车熟路啊?”儒文忙摆手道:“冤枉啊阿远,在景都时,有位朋友曾欲邀我到青楼喝花酒,说要包一间厢房,寻得几个唱曲的姑娘,再上一桌酒菜,盛情款待于我。刚刚那女子问起,我不知怎样答话,便照着朋友的样子如是说了。”我见他一脸紧张便不再逗他,此时门外有人敲门道:“二位公子,奴家抱琴,奴家婉如,前来伺候公子。”儒文看了看我便答道:“进来吧。”两位姑娘推门,款款而入,依次像我们行礼,“奴家抱琴,奴家婉如见过二位公子。”儒文道免礼,便坐在绣凳上,摇着扇子并不说话。那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见我们没有吩咐,便上前道:“二位公子,抱琴愿为二位抚琴一曲,博二位公子一笑,不知可否。”儒文点头称可。另一位蓝色衣裙的姑娘也上前来道:“二位公子,婉如为抱琴姐姐伴唱,可否?”儒文依旧点头称可。两位姑娘即便走到一旁,一个抚琴一个吟唱,儒文在一旁摇着扇子,看着倒是风雅。曲罢,伙计敲门送来了酒菜,两位姑娘正要上前伺候,儒文却向他们摆了摆手道:“你们且先下去吧。”两位姑娘看了看我们,又相互对视了一眼,便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行了礼退了出去下。
儒文见她们走了,便放下扇子,拉我坐到桌旁,为我斟了杯酒,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说要与我不醉不归。尚未等我说话,他便仰头灌了下去,我甚是无奈,便趁他不注意,便悄悄将酒倒掉了。儒文喝完,见我杯子空了,便又为我满上道:“阿远,我以前只是偷偷喝过一小口,像今日这般倒是第一次,必要喝个过瘾。”说罢便又端起一杯干了,还不忘劝我:“阿远,你也喝啊,放心,喝醉了我会照顾你的。”“我不善饮酒,且在一旁吃菜陪着你。”我见他高兴,心想着他若是喝醉了便歇在这里吧,我在一旁的软榻上将就一晚便可,便未曾拦着他。听了我说完,儒文倒是没再劝我,端着杯子又喝了一杯,便起身倒房中四处转转,指着墙上的一幅山水画对我说道:“阿远,没想到青楼里竟也会挂如此有意境的画,倒叫我开了眼。”说完又自顾自地研究起其他东西。不知不觉一壶酒已然见底了,儒文伏在桌上,嘴里嘟囔着还要喝,我见他如此,便想扶他到床上休息,不想他却似八爪鱼一般缠在我身上不肯松手。我见状便道:“儒文,我扶你去床上休息吧?”儒文不依,将脸凑到我跟前说:“阿远,阿远,你再朝我笑笑,你笑的时候甚美,我喜欢。”我见他眼神迷离,便知他醉的不轻,怕他再闹,便想拉开他的手将他架到床上去。儒文见状便将手松开,我正想扶他,他却用双臂环着我的腰,顺势缠到我身上道:“阿远,你吹笛子给我听好不好?我上次瞧见你包袱里有支笛子,只是从未见你吹过,你吹给我听吧。”我见他倚到我身上,便道:“儒文,这里就没有笛子,你且先过去歇一会儿,等回到客栈我奏给你听可好啊?”儒文忽的从我身上起来,咧嘴一笑,从墙角的盒子里拿出一支笛子来道:“阿远,你看,这屋里就有笛子,你答应我的,快奏给我听。”我无法,便应到:“好好好,我奏便是,但是你须得到那软塌上去,如此倚着,我自是无法奏得。”儒文闻言便朝软塌走去,我见儒文依言坐到软塌上,眼睛发直的盯着我。我见若是今日不吹,儒文必不会死心,便将笛子拿到唇边吹了起来。这笛子倒还不错,随着气息散着淡淡的竹香。自离开山中,我便再未吹过笛子,如今却有些生疏了,好在试了一小段后便渐入佳境。许是触景生情,我并未多想便奏起了以前在山中常练的曲子,那时,师傅在月下独酌,而我在屋顶练曲,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一曲终了,我却未从思绪中走出来。突兀的撞门声将我从沉思中唤回,厢房的门猛地被人撞开,一个醉熏熏的男子冲到我面前道:“没想到这撷芳楼中还有兔儿爷,笛子吹的这般好,想必吹箫也不错吧,好好伺候大爷,大爷有赏。”说着便伸手要扯我的衣服。身后跟着的伙计要上前劝阻,皆被那醉汉推到在一旁的桌子上,伙计们撞翻了桌子,酒菜皆被打翻,碗碟杯盘哗啦啦碎了一地。我心中盘算着,若是打了这醉汉,能否背得儒文离开这里,不知那醉汉可有同伴。正欲出手,便见隔壁厢房出来了几个人,上前将那醉汉捂了嘴,反剪了双手便拖了出去。嘴里还嘟囔着,“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还有人扰了爷的雅兴,这撷芳楼也不过尔尔。”见他们走了,我正要转身去唤儒文,便听得一男子说道:“刚才那笛是你奏的?”我回过头,便见一白衣男子未曾离开,我便答道:“正是。”那男子又道:“可否再奏一曲。”我回头看了看儒文,见他睡的正香,便想着,只当是谢他和他朋友方才为我们解围罢,即朝他点点头,见外面甚是吵闹,便对那男子说:“劳烦公子关上房门。”那男子一看了我一眼便起身将门关上,屋里瞬间安静了。我立于窗旁,将笛子放至唇边轻轻吹奏,一时间,悠扬缥缈的笛声仿佛与月色萦绕在一起。待一曲终了,那公子仿佛陷入沉思,我上前唤道:“公子。”那公子方才回神,我道:“方才多谢公子援手。”那公子并未回答,却道:“响遏行云横碧落,清和冷月到帘栊,曲奏的不错,可惜长相一般,倒是没想到这撷芳楼中还有小倌”说罢他便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起身出去了。原来他将我当做这楼中的清倌了,我低头看看自己,比起儒文,我身形是瘦一些,青色的锦袍略有些大,松松的挂在身上,袍上满是方才被儒文扯得褶皱,加之刚才应他的要求奏了一曲,便是坐实了小倌的名。如此想来,之前那抱琴、婉如两位姑娘恐也当我是儒文的**罢。我无奈的摇头,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儒文,怕留在这里再生事端,便背着他离开青楼回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