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悦没支声。
“这两年我想了想我失败的婚姻,我想肯定是我们双方的原因,但我的责任可能更大些。”
“前些年我一直创办公司,我前妻一直很支持我,给予了我巨大的情感依靠和有利的后勤保障,这样才使我的公司能够很快步入正轨。但我一直有个梦想,就是做更大的中外贸易平台,让中外百姓享受更多优质的产品,互惠互利。同时我觉得公司如果扩张需要技术、资金还有管理者的知识与智慧,所以在公司稳定后我到哈佛商学院读MBA。那两年我读的很辛苦,但我前妻更辛苦,她在家帮我打理公司的日常事务,同时两边的老人她还要照顾,我能给的也就是物质的保障和成功前景的描绘。”
庄振良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学成回来后,发现妻子对我有点陌生感,我花了两周时间修复这两年我们别离给她带来的伤痛。我留学期间,连重要的春节也没回北京过过。其实我不是狠心,我是想抢时间尽早学成归来,全身心地再对家人进行补偿,也希望学成归来后能通过加倍努力带领公司再上一个新台阶。
我当初娶她时就是觉得她是个有才情能尊重理解我的大女人,而不是一味小鸟依人的弱女子。古人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一直非常认可这种观念,好男儿志在四方,从古至今天下有志向的男人都不会拘泥于小家庭的温暖。可现实是:在朝朝暮暮中彼此才能更加理解与互相抱团取暖。尽管我对她一直有爱与尊重,可我发现回来后,她对我有种疏离感,并且常抱怨我不顾家和她的感受。即便回国一年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生完孩子没过多久,她又提出来公司分管财务工作。但目前公司已完全市场化运作,并且由董事会控制,不是我一人说了算,我就没有答应她的要求。最终她以我不尊重她、不是真爱她为由还是提出了离婚。我努力挽回却于事无补。去年她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并与合伙人组成了家庭。这件事,是我此生到目前为止最大的失败。当然,失败我也不是没经历过,包括做企业,有挫折和困难,可我都克服掉了,我努力让自己学会承受更多的失败,然而这次婚姻的失败,却让我无以为对,更让我不知所措。我不是一个在感情上随随便便的人,更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我喜欢既定了目标,就努力克服其间出现的一切困难,不断前行,直到成功为止。但我发现,在婚姻这条路上,我却一败涂地。”
庄振良说到这里一脸无奈与沧桑。辛悦则被他的坦诚与真情打动。她又恢复了她的古道热肠,安慰道:
“听庄总这么说,感觉您的确是一个重情义负责任的绅士。我很替您遗憾,这段婚姻最终却给您带来这么大的挫败感,确实令人难过。我虽然没经历过婚姻,但我很久前却有过失恋经历,我能理解这种痛苦,应该是相似的吧,本来以为稳固的感情灰飞烟灭,难免让人失落彷徨。不过以我自己的经历而言,我认为时间可以修复一切,只是早晚而已,我想您也会很快走出阴影。”
辛悦的一番话的确起到了某种缓和气氛的作用,但这不是庄振良想要的,他听得出,辛悦完全以局外人的身份在劝慰他的好心。他想要的不是这个,他想要的是她能真正懂他并能与他一起克服。
“不过,庄总,恕我直言,其实您大可不必为已经结束的感情而自责,正如一个人不能同时踏入两条河流一要,当时的您就是那个样子,您认为您所有的做法与判断全是对的,也正是通过您与您前妻的离婚才有机会颠覆您以前的思维定式与认知,这个我觉得在人的一生中是非常重要的。即使是失败了,但却让人有机会认可另外一种思维方式和价值观,不然可能永远陷在自己的思想圈套里。没有人可以幸运到一生完全顺风顺水,无论是大人物或者是低到尘埃的小人物,每个人在这点上都是平等的。打破原来的舒适圈,重新适应与建立起新的轨迹,我想无论是作为高级动物的人还是动物园或野生的低级动物,适者生存应该是亘古不变的吧。更重要的是,能在错误中找到自救的希望,对吗庄总?”
此时的辛悦像极了一位哲人圣女,其实她对自己的人生问题还没有完全找出答案,现在却已经在帮助一位她心怀好感的成熟男人了。
“想不到你能说出这翻话,总觉得你像是在教训我。”庄振良面色稍微改观,不再阴郁,而是面露喜色。他喜欢听辛悦这样一个纤纤女子和他讲富有哲理的话,那么风情万种,那么诗情画意。
“辛悦,谢谢你!”
“其实我是无人诉说,我和老郑也是朋友,但他家庭幸福美满,我想他不会懂我的感受,也不想让他和江琪受到我的影响。我大多时候能排遣自己的负面情绪,所以没和他们讲过太多关于我和我前妻的事。我很感激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能体会到你的用心良苦。这也是为什么我认识你这么短的时间愿意和你谈心的原因。”
“辛悦,其实你不知道自己多有魅力。可能你会觉得我说得是恭维话,或者说我言过其实,但这是真的,至少你让我着迷。”
庄振良不容辛悦插话,便自顾自地说下去。
“从我第一天见到你就被你深深吸引,你的气质很独特,忧郁而清新。我不知道这种气质是如何形成的,特别是在这两天与你相处中,发现你很有才华而且热爱生活,但对人若即若离,敏感多疑,我就更好奇。最初我还拿你和我前妻比较,后来我发现我完全错了,你们完全不同,你的世界是一个未知世界,需要我去探索。”说完,庄振良含情脉脉地看着辛悦。
辛悦一听话题又转移到她身上,不免又开始紧张起来。
“你刚才说过你有过一段失恋经历,这个我不便多问,我想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拒绝男人于千里之外,把自己包裹得那么严密呢,还是另有原因?”庄振良一边深情款款地注视着辛悦,一边小心翼翼地问着。
“庄总,谢谢您这么信任我,和我说了这么多您自己的私事,我想我能做到的目前也只是语言上的开解而已,至于其它的,我还不知道怎么回答您,而且,我也觉得现在没有必要回答您的疑问,您可以理解吗?”
辛悦一个皮球踢了出去。庄振良觉得又像是被泼了一身冷水。
“好吧,辛悦,我理解你,你现在不想回答我,是你没觉得我是那个你想要倾诉的人。”庄振良有点无可奈何地说了句。
“不过,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会向我敞开心扉的。我能等到那一天。”庄振良自信地说完向辛悦示意起身准备出发。
辛悦领悟。起身说先回房间取自行车,庄振良向她摆手,指了指门外,原来,庄振良已付了前台小费,让服务生把自行车放在了酒店门口。
辛悦再次感受到了庄振良的周到与入微。
辛悦和庄振良出了酒店一起飞身上车向市内骑去。
“辛悦,刚才只顾得和你聊天,忘记问你今天的行程安排了。”庄振良微笑道。
“嗯,我今天想去市内的一些老街巷转转。先去盐溪街桥亭街→四仙街→外清巷附近参观下名人故居,有空的话再去别的特色街游览,庄总觉得如何?”
“非常好,反正我都没去过,听你的安排。”
两人一路悠然地边骑边欣赏着这座古老城市的街景。厦门老街巷与环海路附近的街道截然不同,显得有些杂乱,但古早气息很浓。当地人也大多聚居在老街巷中。
盐溪街附近文化名人故居的参观,让庄振良对辛悦更多了一层欣赏,他喜欢辛悦对文化名优那种尊崇的态度,她谦卑地同庄振良一同走访当地已故文人李禧、欧阳桢、陈桂琛的故居。尽管有些旧居未得到文物部门的有效保护,但古老建筑风貌犹存,居所内依然可见逝人遗留下的踪迹。
时至午后,太阳西悬,辛悦的汗水已从太阳帽下顺着墨镜流到嘴边,她掏出一包纸巾,取出两张,顺手递给庄振良一片,庄振良面露喜色地接过去,温柔地一笑。辛悦的心怦地一动。这个男人身上也有种令辛悦着迷的魅力,但她不想过早表露出来。
“辛悦,我想请你到中山路附近的“宴遇”吃饭如何?”庄振良微笑着问辛悦。
“您是已经定好位子了吗?”辛悦故意问道。
“今天没有,不过如果你不反对,我可以直接订好位子。”
“那如果我反对呢?”辛悦脱口而出,她是一听“宴遇”这个名字心理就别扭。虽然是两个单身男女,但她还是希望时机、心态成熟时她再接受庄振良的表白。
“这样吧,今天我请您到堂宴吧,谢谢您这两天陪我走了这么多路。”辛悦直接提议道。庄振良当然不会反对,不过他反对辛悦请他,他说没有女人请客的道理,他一个大男人不能让外人当他是吃软饭的。辛悦听了直乐,心想好吧,反正你是大老板。
辛悦正要骑上车,发现庄振良的司机已把车开到她们出来的巷口。
“天气有点热,我想我们还是让司机带我们去餐厅,这样能快些到达目的地,还能多看看。”庄振良像是在解释。
辛悦很是领情。
这回庄振良和辛悦并排坐在车的后排,辛悦感受到了一种亲近,但却令她更加不安。
车行至中山路堂宴店,庄振良开了车门拉着辛悦的手下了车,并安排司机停好车后到餐厅另一餐位就餐。他拉着辛悦的手进到餐厅一个幽静的角落,他只想安静地和辛悦吃顿饭。辛悦被安排在角落里边的位置。庄振良一直没有放开辛悦的手,即使坐下也牵着,这让辛悦很紧张及娇羞。她想抽出手,可庄振良不放,并告诉她,他已经让司机帮点好餐,一会服务员上菜时再松开手。
辛悦当然感觉得到庄振良的真挚与热切。可她不能,她不能接纳这分热情,至少现在不能。虽然出门前她自认为已经完全摆脱过去。但当她面对现实世界的人和事时,她发现她还是很难快速适应与面对。至少她不敢。她会突然想起成飞与她不愉快的分手场景;会突然想起母亲对她生活工作的干预;会突然想起母亲重男轻女的种种表现;会突然想起弟弟和母亲生活的不易。总之,她的心没完全静下来,没完全分清哪些是她自己真正要过好的日子,哪些是必须要和她自己的家人共同面对和承担的。可这些话,这些想法,她不可能对庄振良说清楚,至少现在她不能,因为庄振良现在只是迷恋着一个表面优雅气质神秘的理想中的女神,而不是真正的辛悦。
庄振良就这样默默地看着辛悦,他多么希望旁边的这个女人能早点接纳他,能早点向他敞开心扉。可他能感觉到辛悦的内心在挣扎,所以他选择静默不语。但手他不想放开,他想让辛悦始终感到自己的温度与热忱。
辛悦轻叹了一口气。庄振良侧脸望向她,“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嗯”辛悦只轻应了一声,庄振良只稍松了一下手,便又抓起。
“对不起,我只是怕你跑了。”庄振良呢喃轻声道。
此时的辛悦百感交集,以前和成飞在一起时,她从未感受过这般热烈的情感。她和成飞在一起是涓涓细流,波澜不惊,她从未体验过这样新奇的感受。但她很担心这种浓烈的情感不是她能承受得住的,她深知一个人的生命中如果承受太过绚烂惊奇的东西,会在某一时刻让你重现原形,她愿意接受的是一分隽永平淡的情感。想到这,她狐疑地看向庄振良。
“辛悦,你在担心什么?是怕我伤害你吗?是怕我如果和你在一起会让你再次失恋?还是我不如你的前男友?能告诉我吗?”庄振良仿佛读懂了辛悦眼里的疑问。
辛悦不敢看庄振良。
辛悦轻轻摇摇头,她不想在餐厅情绪失控。如果她回答这几个问题,她还需要足够的勇气和清晰的表达,但有时她自己都说不清是在怕什么。所以,她现在只能摇头。
庄振良失望地看着辛悦。辛悦眼里涌现了泪花,她强忍住。辛悦感到心痛和苦涩。她知道,她需要真正有勇气和盘托出时才能算做真正重新开始,但那一刻不知何时到来,她只能让庄振良等待。
只有得过抑郁症的人才能真正理解抑郁症患者的痛苦。有苦说不出,不敢说、不能说、顾虑重重、思前想后,然而她们表面看起来却和常人无异。
辛悦自认为完全好了的病症,在遇到心仪男人的时候还是拖住了她。
此时的庄振良感受到了辛悦的无奈,便不再追问。
服务员端上几盘当地特色菜:黄鱼面线、虾仁地瓜叶、厦门兰煎肝。
庄振良此时松开辛悦的手,张罗给辛悦布菜,辛悦不再反对,她只静静地坐在那里。庄振良用汤匙舀起一只虾仁送到辛悦嘴边示意她张开嘴,辛悦不好意思地迟疑了一下,见四周没人注意赶紧张开嘴吞了进去。庄振良微笑了一下,说道:“快别多想了,好好吃饭,下午还等你带我去更有趣的地方逛呢。”
辛悦略微缓过些神来,静静地吃起来。
庄振良也不再说话,两人很快用完饭。庄振良递给辛悦一张纸巾揩去嘴边的油腻。
辛悦像是被宠的孩子,感到一丝温暖。
“我希望有机会一直对你好下去。”庄振良不失时机地向着辛悦说道。
这就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自然而然的样子,也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心仪女人所表现出的细腻温柔。
辛悦终于鼓足勇气说了三个字:“我知道”。算做她对他这两天连续表白的一点回应吧。
“你知道就好,希望你能一直知道并且一直相信我。”庄振良牵起辛悦的手走出餐厅,招呼司机带他们要去的地方。
傍晚的闲逛,令辛悦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下来,特别是她已经稍微习惯庄振良牵着她的手到处遛达。但每当庄振良忍不住想有进一步亲热举动时辛悦则毫不留情地拒绝。
庄振良无奈,但只牵着辛悦的手就已经令他心旷神怡了。
直到庄振良送辛悦回酒店,两人一直都牵着手。庄振良对辛悦能这么快接纳自己很是欣慰。但他不知,辛悦只是一时的放松而已。
两人约好次日再一起出行参观龙头路、中山路、八市、曾厝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