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赵锡山顿感天旋地转，阁楼里的物件被缓缓拉长变形，直到一阵风驰电掣后才恢复平衡感。而这时候，他惊觉自己已来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潜山居士的卧室很简陋。

一张早已在城市里绝迹的竹板床，此刻正横放着，用两条长板凳高高支起，老人家就侧身躺在上面。

山野间的晚风很凉，轻轻推了一下本就半开着的木制窗户。

“吱，吱。”

低沉的响声令老人缓缓睁开眼睛，他背对着从窗户外照射进来的月光，脸向着因潮湿而鼓起一块块石灰的墙面。

“咳，锡山呐，为师真不愿意看到你用这样的方式回来。”

听到师父的话，赵锡山垂下头，重重地跪在了有些泛潮的地面上。他无法开口说话，不过即使说了，对方也听不见。

因为像他这样道行的人一瞬就能明白，眼下的自己只是魂归故里。

没有转身也能猜到自己的徒弟眼下正跪着，潜山居士深深叹了一口气，“咳，观里呀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热闹了。就剩下你最小的两个师弟还在，前几日他们去镇上买了一台电视机，还烧了为师最爱吃的火腿闷笋。我问他们哪来的钱，一个都不肯说。”

“直到哇，山脚下堆起砖头水泥，他们才瞒不住你汇钱要翻修道观的事。你啊……真是糊涂之极！咳咳咳……”

说到激动处，潜山居士不禁咳嗽几声，他撑起枯瘦的身躯，坐到床沿上。

望着正跪在地上轮廓模糊的赵锡山，不禁老泪纵横，“糊涂啊，为师的话都忘了吗？跟我再念一遍，‘遁入空门，无我，无色；不求财，不图利，惩恶，扬善……’”

跟随师父再次念叨起这些早已滚瓜烂熟的门规，赵锡山心像刀绞，最后将头、顶在地上，泣不成声。

“孩子啊，我知你本性善良。但一下子将五十万钱财汇给你师弟重修道观，我便知你定然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房子旧可以补一补，没电视可以走上十几里地去村民那看，没有好东西吃可以自己种自己养。悟的是道，修的是心，把为师最后一次训诫你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回去吧，回去吧……”

当赵锡山醒过来时，他又回到了距离城隍庙不远的民居阁楼内。

“你师父用他余下的十几年寿命与一生功德为祭，替你求情，希望冥府网开一面，令你可以在死后不堕阿鼻地狱，免受永不超生之苦。你这做徒弟的确实到位，还真是好好送了自己师父一程。”

“不！一人做事一人当，求神尊开恩！人是我杀的，城隍庙也是我搞的破坏，我财迷心窍死有余辜！但这一切都不关师父的事。”赵锡山这会儿也算是看出来了，自己此刻面对的不是什么道友或散仙。

能将人魂一下子拉到千里之外的本领，至少是判官或神职更高的角色。

他不停磕头，想起他师父那骨瘦嶙峋的模样，再回忆起老人家这辈子都没享过福，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金尊一脸满意的笑了笑，伸手按住对方的肩膀，另一只手则用廉价塑料瓶接下了一滴眼泪。

“看这眼泪确实满含悔意，那我今天就破例帮你一把，给你指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