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城的秋夜里,算不上清冷,皎洁的月色撩人勾魂,夏无言望了月色好一阵,却不想早已过了所谓的中秋,当初答应梨落的桂花糕也迟迟未能兑现,她的心绪飘到了远方,这一世她所求不多,不过是家人安康幸福,在有限的时光里多陪陪梨落她们罢了。
迎着明亮的月光,李牧与夏无言终于回到了府邸,李牧虽是喝了不少酒,而此刻早已恢复过来,目光如炬,深邃地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拍夏无言的肩膀,笑着离去了。
夏无言自是懒得多想,管她前路如何,一人一矛一剑又有何惧,何况还有在那庭院倚栏之上静静坐着的那个女子。
隔着很远,夏无言便看到了一袭黑衣的南宫燕,得知她还在等着自己,心中满是感动。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南宫燕转过头来,那轻轻蹙起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又换成恬静的笑意。
“傻姑娘,这么晚还等我做甚?”夏无言笑着问道。
“姑娘不在,无法安睡,不如等姑娘回来便是。”南宫燕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嘛,下次,去哪我都到你一起。”夏无言修长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南宫燕的额头,又搂着她的肩膀走进了屋里。
“那便这样说定了!”南宫燕浅浅一笑。
……
这一日,信平君府中,廉颇一身便装正在树下挥练长矛,虽然他已经七十多岁,依然身健体壮,一根百斤重的长矛使得赫赫生风,听得管家来报,大将军李牧携下卿夏离正在府外求见,廉颇放下长矛,抚了抚浓密的胡须,大笑一声道:“李小子果然识大体,不妄老夫看好他,既如此,那便快请进客厅,不得怠慢。”
那管家领命而去,刚走出几步,却听到身后廉颇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不,还是老夫亲自去迎。”
廉颇还未走到府门,雄浑的笑声便传了出来:“哈哈,李小子,老夫候你多时了。”
夏无言闻言一滞,偷偷看了一眼同样面有滞色的李牧,使劲憋住了笑意。
见廉颇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李牧尴尬地回了一声:“信平君安好,牧携小女前来拜访。”
“好说好说,你若不来,老夫可要到你府上打你板子!”
廉颇粗犷的声音如同一个重鼓在夏无言耳边敲响,继而她看到那个须发尽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看向了自己,暗道一声不好,那边廉颇的声音再次传来:“哈哈,老夫没看错,果然是个女子,虎父无犬女啊,你在雁门斩敌三千的事迹,老夫亦有耳闻。”
夏无言讪讪地笑了笑,又想起昨晚被他当众喝骂的郭开,心中暗暗发怵,刚在思考如何回应既不失礼仪,又能让廉颇忽视自己的时候,却听到廉颇已经继续说道:“走,随我进府!”
信平君府中大厅,房间四壁挂着玄黑色丝质帷幕,帷幕间垂着装饰用的青玉壁,角落里摆放着一柄做工精巧的鎏金斩马刀。
靠着房间内的一张长长的木案上,李牧与夏无言依次而坐,廉颇坐在上首,不怒而威。
仆人送来了茶水,夏无言轻轻品了一口,便有清香余留唇齿间。
“大将军在雁门所为,老夫甚感欣慰,此战必教胡人十年不敢南下。”廉颇呷了一口茶,注视着李牧轮廓分明的侧脸,忽然记起了几年前李牧当庭顶撞赵王丹的场景,那时的他分明是锋芒毕露,为何短短几年,又变得老沉稳重?
李牧淡淡回了一礼,朗声说道:“还得多亏信平君当年驻守雁门的策略,牧方有此小胜,说来牧也不过是拾信平君牙慧。”
廉颇大笑一声,摇头叹道:“当年我记得你可是锐意毕露,如今大胜又为何如此谦卑自重?”
说话间,廉颇玩味地盯着李牧,那一双鹰眼似乎要将李牧看透。
“牧的功绩比之信平君,实在微不足道,自是无可喜之处。”李牧诚恳地说道,当年他公然反对赵王丹的任命,那也是非如此不可,若是雁门郡有人掣肘,那么雁门全局无法掌控,又如何引诱匈奴全军出击,即便是现在,他也不后悔当年的举动,仅仅是因为雁门关内有成千上万的黔首,而如今得胜归来,他亦不骄不躁,自知若不是王上及众臣全力支持,雁门之战胜负还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