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很快在冬雪飘扬中度过,夏无言除了上朝便整日与南宫燕三人待在小院,偶尔看看雪景、打打雪仗,倒也如同神仙般的生活,再加上琴声剑舞,欢歌笑语,即便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季也会感到一丝温暖。
赵王丹二十一年,春风回暖,病榻上的大王也正式下达了正式指令,由李牧为正使,行人郑朱为副使出使秦国,与秦国止戈,迎回质子春平君。
夏无言不放心李牧独自前往秦国,在她再三要求之下,李牧也只好征得赵王丹应允,带她一道同行。
紫檀默默为夏无言打点好行李,看她一身戎装地走远,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她何时才能回来。
刚刚过了午时,阳光照在路面上暖洋洋的,驱走了早春的最后一抹寒冷,这个时候,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周围除了细微的风声,就只剩草丛里稀稀疏疏地叫声。
这是一条官府修筑的驿道,经过精心地夯打,又铺上一层密密麻麻的石子,显得平坦而宽阔。
偶尔一两只麻雀轻轻落在地面上,警惕地看着周围,又低低地疾飞而去。
不过多久,几匹骏马不疾不徐而来,骏马身后跟着好多辆马车,从那马车压出深深的车辙就能看出,车上必定装了不少财物,车前后跟着许多护卫的士兵,手持长矛紧紧跟随着马车。
前方的骏马上坐着一个白甲将军,在他身旁坐着一个黑衣劲装女子,皆都马术娴熟。
夏无言一行人从邯郸向西北方向出发,经过河内,穿过函谷关,最终将要抵达咸阳。
如今他们已经行了好多日,再过几十里便是秦国函谷关,眼看天色渐晚,李牧一声令下,赵军纷纷停下脚步,原地扎营。
满头白发的郑朱作为赵国大行已经很多年来,这些年里他多次东奔西跑,为赵国谋取一些能够争取的利益,这是他第三次出使秦国,前两次是阏与大战前夕和长平之战前夕,可惜两次大战的结果截然相反。
他站在空旷的山间,伫立远眺那朦胧的函谷关,虽然他不愿出使秦国,可为了赵国的将来又如何能够拒绝呢。
晚间的春风拂动夏无言露在头盔下的发丝,她出神地望着挂在枝头的月色,眼神迷离,到了秦国,她渐渐生出一股窒息的感觉,不是因为其他,而是源于她知道历史的走向,她算不清秦国还有多少年统一天下,但听闻秦王政已然十三岁,想来也用不了多久便能灭六国,这让她有些心烦意乱。
她的异样情绪也影响到了身边的南宫燕,南宫燕关切地看着她,轻声说道:“姑娘,你怎么了?”
夏无言苦笑一声,盯着南宫燕的眼睛问道:“若是我说,秦国用不了多久便能灭赵国,甚至六国,你说该怎么办?”
南宫燕面色如水,淡淡说道:“这些与我无关,我只知道姑娘去哪,那我便去哪,即便是为赵国浴血而死。”
“如果有那一天,我便带你走。”夏无言抚了抚南宫燕的长发,笑着说道。
“嗯!”南宫燕也笑了起来,恰似那皎洁的月色一般撩人。
春日的夜晚还有一些寒冷,李牧帐篷里燃起了一丛火苗,火光在他脸上轻轻跳跃,这是他第一次出使,虽然名为正使,可他打算将所有的事情交给郑朱处理。
郑朱跪坐在他对面,饮了一口军中的热汤,暖暖身子,带着淡然的微笑安然地注视着对面面色平静的男人,他早已听过李牧在雁门郡的事迹,可这却是第一次打交道,从前听闻李牧恃宠而骄,公然反对赵王丹,他沉默着仔细端详着李牧,试图从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看出一丝端倪,进而判断此人的性格、爱好,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身为大行经常做的事。
然而,在李牧深邃的眼神里他看不出任何东西,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似乎沉毅稳重的如同行将就木看透人生的老者,那份气度,让他都自愧不如,他以前觉得李牧战败二十万匈奴乃是侥幸,现在才知匈奴在这个男人面前败亡是必然的。
郑朱抚了抚胡须,满意地点点头,有此人在,必能保赵国无忧。
“大行,对于此次出使秦国,你如何看?”李牧缓缓抬起头,淡笑着望着郑朱。
郑朱大笑一声,心中暗忖:这李牧居然还想考教自己,不过在李牧面前,他也没有保留想法的意思,嘶声说道:“此次出使秦国,一是与秦国结好,二是迎回春平君。此二事,都不难办到。目前看来,秦国年前在中原战场失利,蒙挚大败,损兵折将,也需要时间修养,其次秦王政初登基,秦国必定需要时间稳固国内安宁。”
“哦?以大行看来,秦国与我赵国能化干戈为玉帛?”李牧好奇地看了一眼郑朱。
郑朱抿了一口热汤,一张嘴便呼出了白气,摇摇头淡笑道:“假相何必明知故问,不过是掩藏在暂时和平下的战争罢了,秦国虎狼之心,侵吞赵国心思从未灭过,一旦秦国势强,必定撕毁合约。”
李牧皱眉点点头:“只怕举国上下,仍有很多人对秦国心存幻想。”
“呵,且完成此次出行吧,赵国也需要时间恢复,即便将来要战,也得指望将军运筹帷幄。”郑朱不愿意多谈国内的事情,看了一眼门帘外的天色,又揖首道:“时候不早了,大将军早些歇息,明日便能入秦了。”
李牧送到帐外,负手看着漆黑如墨的上空,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走进帐内。
第二日一大早,赵国使团向着函谷关行去,一个多时辰便到达了闻名天下的雄关,函谷关。
夏无言骑在马上望着那险峻的关隘,关隘地处深险谷地,地势险要,窄处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行,且依山而建,关道两侧,绝壁陡起,峰岩林立,地势险恶,地貌森然。
关楼坐西望东,长四十余丈,高十余丈,皆用坚石垒筑而成。
她深深叹服一句:有此关在,千军万马难破。
李牧派人呈上拜书,关内秦军仔细勘核一番,又令人急速向咸阳传令,便放行了赵国使团。
使团里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进入秦国,对这个国家的一切充满了新奇感。
秦国给夏无言的第一印象是严谨而规范,从脚下缓缓驶过的道路可见一斑,这条通往邯郸的驰道无论是从平整度、宽度或者是石料都保持着惊人的一致,军队若是从咸阳出发,足足能减少很长的路程消耗时间,兵贵神速,或许能改变一场战事的胜负。
而赵国的道路,除了临近邯郸的几条驰道,其余的一遇下雨天便泥泞不堪,又如何能够快速行军。
函谷关的秦军护送到下个城关时,由下个城关秦军继续护送赵国使团,直到咸阳的秦军到来,夏无言便知道咸阳近在咫尺。
滚滚渭水从咸阳城南流过,日夜不息地拍打着那巍峨的水岸,使那傲然耸立的咸阳城更为壮观。
随着前来迎接的秦国侍从,夏无言默然无言地走进了咸阳城,在秦军的呵斥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纷纷避开了道路,好奇地望着赵国使团,在他们眼中,夏无言看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