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南襄已经在洛安停留了半月有余，明日便是他和荦舒说好回江南的日子，而对画眠来说，亦到了和绛桃告别的时候。

今夜，荦舒在庭院里摆了宴。这几日回暖的愈发厉害，南襄倒也不怕夜间露重了。四人围坐在亭子里，荦舒喝着酒，南襄饮着茶，各生惬意。

“四哥此去路远，反正秋天父皇生辰的时候还要回来，不如就照我说的留下罢了。”

“江南万好景致，错过可惜。”

“看了十几年还没看够吗？”

“绛桃可从未见过。”南襄说到此，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北国春光无限，绛桃姑娘不也没见过吗？”

绛桃本想着装聋作哑，此刻被荦舒盯着看，却没了办法，只得说道，“绛桃谨遵王爷吩咐。”

其实画眠也很想附和荦舒的话，她希望绛桃能继续待在洛安，为着她的私心也好，为着段啸的情分也好，从小长大的几人对于分别尚且没有习惯。

“五弟要是愿意，我自然在江南等你。”南襄适时开口。其实他的身体倒没有真的那么虚弱，也许撑一撑就过去了，但这一趟洛安之行，无论择主抑或听雪楼一夜，都暗藏玄机。他已经远离朝堂皇室十多年，江南才是他熟悉的庇护所。此次本就想着两袖清风地来，两袖清风地走，还是在江南做个百姓口中的“四皇子”即可。

绛桃是多出来的未知数。

“说不定，还真的要走一趟。”荦舒低语，画眠知道她说的是私盐一事，那日抓了王奇之后荦舒曾和她说过对秦央的怀疑。但这句话听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南襄耳朵里，却只道他是随口一语。

宴席从夕阳西下的时候开始，此刻月亮已经高挂在天空，烛光在亭子里摇晃。荦舒知道画眠有话和绛桃说，便陪着南襄回了西厢，留下姐妹两个。

只是两个人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遥遥无期的分别，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画眠望着烛光下粼粼的池水发了会儿呆才开口，却只说了一句话，“绛桃，万事小心。”

绛桃一向明艳的五官此刻却带着缕缕忧伤，她听到画眠的嘱托微微勾了勾唇，“此话该是我和你说才对。虽说都是皇家子弟，四皇子远在江南，荦舒却早已处在漩涡中。”

画眠似乎是在低头思考，“荦舒似乎，没有宫中所说那么无用。”

“他有用无用，此刻都跟你绑在一起，聪明一点是最好”，绛桃说完，好像也觉得自己太过严肃，又放轻了语调，“画眠，我从小就是孤儿，来落英宫之后也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妹妹。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中。”

“如此不好吗？”

“你要是一直如此，自然可以全身而退。但现下，我是怕你一旦在乎了什么东西什么人，就再也放不了手了。”

画眠抬头看着绛桃，她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心中又好像隐隐有个声音在唤她。

情之所向，一往而深。

绛桃是经历过的，尚且没有放下，所以当她看到荦舒和画眠的互动时，真的不知是好是坏。比起曾经那个一尘不染的瓷娃娃，画眠终于生动了起来，但她担心寡情的人过于投入时，便容易反噬到自己。

“你说荦舒没有那么无用，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嗯？”画眠一时没反应过来绛桃转折的话题，“缜密细腻，善于伪装。”画眠见过荦舒很多面，却也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实。

但绛桃听到这话心里的担忧又深了几分，善于伪装的人总是更危险，尤其是画眠这样靠预测行为来控制自己情绪的人。

“画眠，总之无论发生何事，你千万要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