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萱显然也愣住了,自己的身份远不足以承受这样的大礼,只好向她回礼:“妾自不是薄唇轻言之人,贵人且宽心。”
潘挚心绪不安,离开了白氏的住处,母亲这样做,都是为了她,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罢了。
铃兰道:“小娘子莫要怨怼老夫人,这几日老夫人爷爷睡不安宁,细算筹谋,替小娘子遮挡风雨,然而再多的金银财帛,终究敌不过皇家需要开枝散叶,单靠小娘子一人又如何能做到,已故贤妃生下楚王、韩王二位皇子后落下病根,没多久便去了。小娘子终归还是要与人同享夫婿,若是碰上个软小的也就罢了,若是个心机深重的,以小娘子性情该如何应付。”
“我怎会心生怨怼,母亲待我如何,我自然知晓,只是感叹自己这些年来,从未真正尽过孝道,只知贪玩惹双亲生气责罚,今日在母亲屋里,大嫂嫂为我的婚事安排的如此精细,母亲教养你多年,费了心血,竟也把你给了我,还有承庆嫂嫂。我与她情分最浅,待我之情绝不低于其他兄嫂,对比之下,才发现自己竟是这般无能,往日一切从容,左不过就是父母兄嫂站到我身后护我佑我,我竟不知天高地厚。”
铃兰情不知所起,握住潘挚双手:“有小娘子这番话,便值得各位夫人所谋到一切。”
不知何时,三人已走到前院,阳生站在不远处,似乎是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铃兰并含翠向阳生俯身行礼后,看着潘挚犹疑片刻,连忙告退。
阳生走到潘挚跟前,抚了抚她的长发,恍惚中略带欣慰的说道:“如今的潘秋夕才是真真长大了。”
潘挚没怪他偷听,问道:“你这几日去了哪里?”
“一直在府里。”阳生道。
“什么?可栖院的人说你不在。”
“向母亲告了假,不去问安了,这几日都在外院住着。”
潘挚环顾四周,院墙很高,垂花门就在前边不远,垂花门后便说外宅,韩国公府的后门就在那里,潘挚撅起了小嘴,学着今年才不过两岁的小侄儿那般,一脸期望地望着阳生,抓着他宽大的衣袖,摇啊摇啊摇,撒娇道:“六哥哥,你,你带我出去玩吧,明日教习妈妈就来了,我听说,内廷来的教习妈妈,个个都面如阎王,三个月呢,挚儿要在地狱中度过三个月,哥哥可怜可怜挚儿,全了挚儿一点点小小的愿望吧。”
阳生嗤笑:“哪有这般夸张,教习妈妈都是内廷老人,教导各位小娘娘,自然是懂得分寸的。”
“正因为是教导天子床榻上的女人的,对待我更无须客气了。”
总是有一堆歪道理,无奈之下,阳生只好妥协:“换身衣裳,你这身,可出不了门。”
尧竹并禹竹同住一个屋里,此时都不在,阳生领着她,在柜里挑衣裳,尧竹年纪最幼,身量最小,但他好动,衣服不甚干净,禹竹的倒是干净且都会用熏香熏一遍,可惜足足大了半个潘挚儿,思来想去,还是在柜里取下禹竹的外衣,又在抽屉里翻出尧竹的腰牌,一同递给潘挚。
潘挚谄媚一笑:“谢谢哥哥。”
阳生在院外守着,不多时换好衣裳的潘挚打开房门,昂首挺胸走到他跟前,忽然想起自己现下身份的变换,学着尧竹那般,向他深深一揖。
“别闹,腰牌在哪?”
“这!”潘挚伸出右手。
阳生接过,替她挂在腰间:“走吧。”
有阳生带路,出入果然方便,没有人拦着,潘府正处于东京城繁华地段,属于闹中取静,两人走了没多久,一路上尽是商铺云集,十分热闹。
潘挚自顾自的走着,东看看西摸摸,一路上,小到商贩贩卖的梳子,小人玩物,大到艺人杂技的工具,都忍不住染指,顺着人流不自觉的走到了勾栏院的小巷子,若不是阳生一路警惕着跟着,她真的会溜进去一睹方物。
“阳生,这个好看吗?”潘挚随手在摊贩上拿了一支钗饰往头上一戴。
“好看——”一路上,潘挚问过许多遍,阳生的回答均是如此,潘挚倒是不指望阳生给怎么样的答复,只是他实在太闷,这个街逛得十分无聊,没话找话,连自己都挺累的。
把钗饰摘下,潘挚扭头就走,阳生追上她,欲言又止,“挚儿——你现下是男子——”
潘挚囧,太忘乎所以,竟忘了此事,她拽着衣袖,十分局促,女儿态尽显无疑。
见此情景,阳生心中不觉泛起忧愁,这样的潘秋夕,如何在虎穴狼巢般的皇家生存。
潘挚却误会了,以为阳生正后悔带自己出来,不禁恼怒,甩手便往国公府方向走,走的急促,街上行人拥簇,连连撞了许多人,不觉用力过度,将一妇人撞倒在地,妇人带了一名侍女出行,二人买了许多针线布料,侍女手中抱着布匹,没料到被潘挚一撞,惯力之下,自己又撞向自家夫人,东西散落一地,好不狼狈。
潘挚十分惊慌,蹲下身帮忙捡起,嘴里不住道歉。
侍女比潘挚还要惊慌,一边扶起自家夫人,另一边不住的数落潘挚莽撞,致使自己撞倒夫人,极力洗脱自己的冤屈。
“阿起,无理,快向小官人致歉。”妇人语音娇美轻柔,没有责怪潘挚反倒数落起自家侍女。
“对——对——对不起,我——在下不是有心的。”
妇人摇摇头,“是奴家侍女莽撞,与小官人无关,哎呀——”妇人摸了摸侍女小起方才捡起的针线,好几簇在方才慌乱中被人群中踩断,已然不能用了。
“挚儿,无事吧?”阳生一直追在其后,方才一阵换乱,被人群挤到身后,好不容易挤到潘挚身边,方方看清楚潘挚无恙,正想对撞倒的二人致歉,看到妇人的那一瞬,竟不觉怔愣。
侍女阿起见状,拦着自家夫人前头,“这般狂徒,就在这大街上盯着我家娘子瞧,不觉无礼吗?”
“小可唐突,敢问夫人芳名。”阳生问道。
侍女阿起不觉愠怒,却也是头一回碰上这般的浪荡之人,只得回道:“我家娘子闺名,岂能轻易告知他人,何况是你这般的轻浮之人。”
“阳生——”潘挚在一旁看着,也觉得阳生失礼,却不知他这是为何。
妇人轻轻推开侍女阿起,微微一笑,双手合于腰前,屈膝施了一礼,“贱名不过尔尔,告知又有何妨,奴家姓刘,小字丽华,见过二位官人。”
侍女阿起欲发难,唤作刘丽华的妇人制止道:“蹄子休得莽撞,此二位是韩国公府的官人,岂能这般吆喝。”
潘挚和阳生都呆住了,稍瞬,阳生便醒悟了般,低头看向潘挚腰间挂着的腰牌,“是小弟莽撞撞到二位娘子,还望勿怪。”说着,阳生从袖中取出了些银钱,他这几日帮着准备潘挚的嫁妆,也瞧出损坏的针线,料子皆为上等。
阿起注意瞧了瞧自家夫人的眼色,只见她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另一个瘦小的官人,也不言语,自己深知始作俑者正是这位小官人,便自作主张上前领了。
刘丽华回过神来,倒不指责,“如此,谢过二位官人,奴家便也告退了。”
“嗯——”阳生应着。
“欸,别走——”潘挚弯腰捡起一根竹簪,淡淡地青绿色,气味清亮无比,双手递还。
“确是奴家之物,多谢小官人。”刘丽华作势又是一俯,“小官人既已奉在手上,此物便赠与你吧。”
潘挚怔怔看着手上的竹簪,并无甚特别的,唯有那个竹香气味,十分舒心。
“回府吧。”俏影已消失在人群中,阳生凝视着潘挚手上的竹簪,说道。
“嗯——阳生你可喜欢这支簪子,这是你最喜欢的竹香。”潘挚莞尔。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