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披上这个。”荷长快步跟在陆芙鸳后面,想为她披上内务府新送来的雪绒狐披。
奈何陆芙鸳走的太快,上了轿还没披上,她只好掀开帘子,递了进去。
陆芙鸳打着披风上的丝结,心上却是一片复杂。爹爹升了南陵地方知州,眼下估计过几日将启程去南陵,她现在与墨衍关系僵硬,不好请书回府,怕是将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爹了。要么,只好托人带字回去,告知父亲安心。
这陆秉不知腿伤得如何,若是严重,也怕今后上不了战场,留得今日盛名,哪一天墨衍与世人都淡忘了...他正值意气飞扬年代,拖着一条病腿,不会甘心。
想着想着,路行了一半,突然轿下有些颠簸,荷长凑了上来,告诉她后面跟着皇后娘娘的凤欣路敞轿。她吩咐轿停,让路。
这皇后的轿是要行在先的,凤欣路敞轿经时,她撩开窗上流苏,对轿子见了礼。云柔也开了幔帐,向她致意。陆芙鸳抬眼,印象中月般温柔的一张脸不在,轿中的人却是有些憔悴,那人儿刚开幔帐,见大雪鹅毛般纷飞翩然着进了轿,便收手放下了。
陆芙鸳记起昨日,舒婉在迁宫,怕是难为了云柔。云柔心软,刚入宫嫔妃们请她早安时说过,同在深宫中的女人还是不要互相为难的好。
现在又有几人还记得?
“起。”皇后的轿过了,拉轿的奴才敞开嗓子唤了一声,这方轿又颠簸着行了起来。
“主子,这人怡宫最近在重建呢,路过宫外这甬道难免有些颠簸。”荷长在轿外说了声,陆芙鸳听不真切,也没出声问,只闻得人怡宫三个字,想起里面住着性子怪僻的皇贵妃,长蒙?甄芹。
虽是性子奇怪,但宫里有了个皇贵妃,管她虚的实的理不理后宫,这凤后可就不好当了,天下人可都揣摩着皇上立皇贵妃的意思,怕是凤后不久,备了走马上任的人。
云柔身子自小柔弱,年前生了场大病,方愈未歇时,墨衍就立出了位皇贵妃,一时天下人茶愈饭后便流言起,云家怕是不行了。
“主子,到了。”荷长撩开帘子,戛然断了陆芙鸳绵长思绪。见陆芙鸳没有动作,她又出声,告诉她皇后在宫门口等她。
大片的绒毛肆意纷飞,陆芙鸳有些睁不开眼睛,用手遮着抬头看,宫门上檐瓦护着的是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熠行宫”。
在宫门并未见云柔,只得踏入庭院才见正殿门口站着两个看不真切的人,走近了,方见心明正给云柔递暖壶。
云柔髻式端庄大气,侧挽的一团青丝上别出了一只大展丰满羽翼的金凤凰,似须臾间将翩然腾空,冲入云霄。
那一只神气无比的凤又叫陆芙鸳念起方才,在轿上思索的那些。
“芙鸳。”云柔似方才站定,拂了拂衣袂,出声。
陆芙鸳回神,不禁侧目望向心明,却是问云柔:“姐姐,镜缘呢?”
“镜缘领了我的吩咐,去内务府了。”云柔抬起头,心明随后高抬了手细细理着她的发式。
而后默在一旁,悄然弯了弯嘴角,有些得志的样子,被陆芙鸳收入眼底。
“进去吧。”云柔拉过陆芙鸳的手,心明轻推门,荷长跟着撩开了门里的帘子,四人踏入正殿外厅,云柔带着陆芙鸳往正里走,绕过一面水缓行船玉屏。
这屏昭示着,住在此宫内的主子是暂歇。
云柔好像比陆芙鸳这个亲姐姐还要急上几分,快步拉着她往里走,行到内殿更是等不得心明,亲自拨开最后一道帘。那帘撩起,陆芙鸳随之抬眼,便见床边站着两个着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一个金头银面,华丽得胜过了皇后。
一个珠围翠绕,不像是一个嫔该有的打扮。
相比之下,那珠围翠绕的只是髻上饰样多了些,衣服倒还是素净。
榻前流了一层幔帐,看样子陆秉还没有醒来。孙礼弯腰候在一旁,那是墨衍身边颇红的一个公公。
两人听到了珠帘碰撞的声音,飘然回过头来,其中一个以绒扇掩唇鼻之间,一双丹凤眼犀利的扫过来。
那是李兰蕊。
陆芙鸳上前与她见了个平礼,至于旁边那锦嫔,只随意看了一眼。
李、兰、蕊。
陆芙鸳不由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这几个字。
多少个日夜,她在梦中听文娴与她低语,向她倾诉:额娘,文娴不想再喝兰娘娘的糖水了,以后再也不想喝了。
陆芙鸳没有亲眼看见李兰蕊的人生生的灌文娴迷药,但镜烟看见了。
犹记得那日大雨倾盆,镜烟顾不上撑那油纸伞,跌跑着向她而来,最后扑在她脚下,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主、主子,长公主找到了、她..她...“
她死了。
“那人面目狰狞..长公主被他钳着,灌...”
眼前一晃,她趴在榻边,满眼血丝,却是紧紧盯着榻上气息微弱的文娴。
耳边没了镜烟颤抖的声线,响起了太医略微嘶哑的声音:“灌的是毒汁、迷药。”
老太医清了清喉,声线才变得明朗些:“微臣,无能为力了。”偏偏这句叫人如坠冰窟的话语,他要清了喉咙来道。
没过多久,芙华宫传出道道悲语:“公主薨了!”
物景挪移,她跪在殿中,最后能为她证明的镜烟早已被绑去了刑房。
那日与文娴一起消失的朱寇,此刻被李兰蕊尖声唤人绑出来。
“若皇上还是不信,这..”朱寇被使了一记眼色。
“是..是主子指使的奴婢..长公主多病,就是这么来的。”
丧子之痛大于此,陆芙鸳麻木地趴伏在地上,满心都是这昔来,似有娴儿的幽魂在她耳边轻轻低语:兰娘娘的糖水不好喝...文娴不想喝..
旧事思起,陆芙鸳想红了眼,如今罪人就在眼前,可自己...居然暂且还奈何不得。
一命抵一命,倒不想来的那么痛快,怎能便宜了她?
锦嫔白树惠给云柔屈了膝,又低着头转身,恭敬的给陆芙鸳请安。也还显得温顺可人,不过看上去有些怯。她生得一双睡凤眼,悄悄地,往陆芙鸳身上扫来又扫去,都似没睡醒一般。
李兰蕊心底窝气,拿绒扇指了陆芙鸳:
“你方才给本宫行的什么礼?”
陆芙鸳方平身,欲问孙礼陆秉的情况,鼻间却有气息飘过,那是李兰蕊绒扇带起的风。
“平礼。”陆芙鸳没看她一眼,飘然回了一句,只觉得鼻子突然有些痒,莫名有淡淡的花木气息钻入。
但她心上想着只陆秉,暂且未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