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沉吟片刻,点头说道:“姑念他还有点忧国之心,朕不怪他。”说毕,把下巴一摆,几个宫女和太监快速地退了出去。
“自朕登极以来,”崇祯继续用低沉的声调说道,“东虏已经四次入塞,每次兵临城下,震惊朝野。你们身为臣子,都应该披挂上阵,勇猛杀敌。可是,鞑虏每次都能长驱直入,蹂躏京郊。如此外患严重,内乱又一直未平,这可如何是好啊?”
剿灭流寇和驱逐鞑虏是他的本职责任,杨嗣昌诚惶诚恐,立即跪地道:“微臣身为兵部尚书,不能克期荡平流贼,外征鞑虏,实在是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好了,起来吧,朕不怪你。朕知道,你也不容易。”崇祯摆摆手,让杨嗣昌起身。
杨嗣昌见皇上并没有发怒,知道皇上仅仅是警告,慌忙站起身来,说道:“皇上,以目前局面的看,臣依旧认为,惟有对鞑虏实行安抚之策,方可腾出手来全力剿贼!”
“嗯。朕本来有意召全国勤王之师与鞑虏决一死战,可是腹地的流贼一日不平,国家就一日不能专心对外。目前之计,对鞑虏还是以安抚为上策,如能议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卿与辽东巡抚方一藻派周元忠前往满洲传达朝廷愿抚之意,是否已有头绪?”
“臣今日接到方一藻的密书,言周元忠已经回来,满洲屡胜而骄,态度据傲,且恐我朝意见不一,所以不肯就抚。”
崇祯的心中猛一失望,但没有流露出来,略停片刻,又问道:“卿打算如何去做?”
“臣想此事既然关系到国家安危,不能轻言放弃,应当再派周元忠去一次,详谕朝廷的愿抚诚意。”
“是否会走漏消息?”
杨嗣昌是一个饱有经验的官员,心知皇上最恨别人欺瞒于他,不敢像高起潜那样把实情全部隐瞒,他决定说出一点实话,为自己留下一个退路:“臣因周元忠是一个盲人,平日往来辽东,卖卜为业,所以派他前去,原想着可以避人耳目。可是不知怎的,今日京城里已经有了一些传言。”
“怎么会传出去了?”崇祯有点吃惊,同时也有点儿生气。
“虽然京城里有些传言,但真实的情形,无人知晓。只要皇上支持臣,不让群臣阻挠大计,臣一定竭尽所能……”
崇祯截住他说道:“不管如何,应该力求机密,不使外廷的百官知道才好。”
“臣一定加倍小心。”
“言官中有人在奏疏中提到:‘凡涉边事,邪报(又称“邪抄”,古代手抄的官方报纸)一概不许抄传,满城人皆以边事为讳。’为什么要禁止抄传?”
“恐怕有些是与和议有关,有些是军事机密,不便外传。”
“凡涉机密的文书,一律不许抄传,这是对的;若是捷报,为何不许抄传?统一而行,反使大家更加猜疑。”
“皇上所见极是。”
崇祯叹口气说道:“如今东虏频繁入境,且京城中已有流言,看来此事只好慢点儿进行。”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忽然忧虑地盯着杨嗣昌的脸孔,轻声问道:“卢象升可赞同议抚吗?”
“臣尚未见到卢象升,不知他是否赞同。他明日前来,皇上不妨当面问问他的意见。如果卢象升也主张和议,廷臣中纵然有人反对,力量也小了。”
崇祯点点头。
他感到外廷群臣在这个问题上对他的心里压力很大,并且担心杨嗣昌恐怕也会对他向满洲议和的苦衷不能够十分谅解,于是又解释说道:“朕心里是不主张议抚的。无奈年年打仗,又加上灾荒频繁,兵饷两缺,顾内不能顾外,只好对东虏暂时和解。等内地的流贼剿灭,腾出手来,就可以对东虏大张征伐。可惜外廷的臣子,多数不明白朕的苦衷!”
“陛下深谋远虑,自然非同一般,外廷臣子能明白的自然寥寥无几。如果抚事谈成,利在社稷,大家有目共睹,今日反对者也就哑口无言了。”
“但能如愿以偿。”崇祯忧心忡忡。
“皇上且放宽心,等和谈结束,签署了两国协议,东虏和我大明相安无事,朝廷解了辽东边患,全力调兵剿贼,一举荡平内乱,到时候国家太平,我看谁还敢乱嚼舌头根子。”
“卿言甚是。”
杨嗣昌的口才确实好,几句话说得崇祯十分满意,频频点头,心中越发的认为,杨嗣昌才是大明朝不可多得的人才。